他迅速翻身下床穿好衣服,一面暗咒自己竟忘了在楼梯底下安置一个守卫。他朝门口走去,习惯性地模模匕首,心里直恼自已竟以为珍妮不可能躺在他怀中还同时谋划逃跑的方法。但梅珍妮是有可能那样的。他再想想,不禁庆幸她竟然不会拿匕首在他喉间划一刀!
他打开门,差点踏到睡在廊上的侍从。“什么不见了,爵爷?”佳文焦急地问着,坐了起来。
外面阳台上有某种轻微的动作闪过洛伊的眼角,他转头看过去。
“什么事,爵爷?”
房门当着佳文谅讶的脸砰然关了起来。
洛伊悄悄打开通往阳台的门走了出去。珍妮站在那里,长发在夜风中轻飘,她的双臂交抱胸前,眼睛凝望着远处。洛伊眯起眼睛打量她的表情,不禁松了一口气。她看起来并不是在打算逃走,也不是在为失去童贞而哭泣。她似乎只是迷失在思潮中。
珍妮沉浸在回忆之中,丝毫没注意身旁有人。银色的月光安抚了她的心神,但她仍然觉得仿佛这整个世界在今晚都颠倒了过来,而莉娜是造成这局面的部分原因:莉娜以及一个羽毛枕头就是珍妮“高贵地”牺牲贞操的原因。她是在正要迷蒙入睡的时候,才突然想到这个惊人的事实。
那时她正睡意朦胧地在暗祷莉娜一路平安,突然注意到有一根羽毛由她枕头里穿刺出来。她随即联想到她在告别时,曾为躺在拖车上的莉娜整理枕头,莉娜只要一接近羽毛就会咳嗽,因此她一向最小心避免碰羽毛。珍妮想:显然莉娜在开始咳嗽之时,不曾把羽毛枕头移开,反而突然产生一个主意:她以为伯爵会把她们两个都释放了,所以故意继续睡在那个羽毛枕头上,假装她已咳嗽得快要死掉了。
真是天才,珍妮想着——这比她所想的任何计划都聪明,但是也同样不幸。
她又想到未来,自己一度憧憬的未来,而今却已然失去了。
“珍妮——”洛伊在她身后唤道。
珍妮旋过身来,极力掩饰他的声音给她带来的急遽心跳的反应。她绝望地想,为什么自己依然可以感觉到他的手在抚模她的肌肤?为什么只要看到他的脸就会令她想起他温柔的吻?“我——你为什么穿好衣服了呢?”她问道,庆幸自己听起来还算镇静。
“我正要去找你。”他答道。
她瞥一眼他手中的匕首,问:“你找到我以后打算怎样呢?”
“我忘了这里有一个阳台,”他把匕首放回腰间。“我以为你想逃离这房间。”
“你的侍从不是就睡在门口吗?”
“说得不错。”洛伊讽刺地说。
“他通常都会挡在门口睡。”
“你又说对了。”他说着,奇怪自己为什么先前没多想就往门口冲。
珍妮希望他赶快走开,因为她渴望自己冷静地想一想。她转开身子背对着他,暗示请他离开。
洛伊犹豫着。他知道她希望独处,然而又不愿意离开她。他自我解释着他只是关心她的情绪,而不是因为喜欢和她在一起。他可以感到此刻她一定不希望他碰她,于是他在她伸手可及之处停下来靠墙站着。她凝望着月光照耀下的景致,陷于冥思之中。
洛伊微蹙起眉头,开始怀疑她会不会傻得想要结束生命。“刚才你在想什么?”
珍妮的身子挺了一下。她当然不能把莉娜的计谋说出来。“没什么重要的。”她回避着他的问题。
“告诉我吧!”他坚持着。
她侧头瞄他一眼,见到月光下他那英俊的轮廓,她的心又不听话地乱跳起来,她情愿和他说话以使自己不再留意他的魅力,于是她叹一口气,望着远山。“我是在想,从前我常站在梅家堡的阳台上凝望那一片荒野,梦想着一个王国。”
“一个王国?”洛伊很诧异她想的竟然是这种非关暴力的事情,他忍住想捧住她头把她的脸转过来面对自己的冲动。
“什么王国?”
“我自己的王国。”她叹一口气,觉得自己很傻。“我曾经构想过一个自己的王国。”
“可怜的詹姆士,”他开玩笑地说,意指那位苏格兰王。“你想掠夺他的哪个王国?”
她哀怨地一笑。“那并不是一个有土地、有城堡的王国;它是一个梦想王国——那里的事物都是我所希望的样子。”
她的话也唤起洛伊久远以前的记忆。他平静地说:“从前,很久以前,我也曾构想一个属于我自己的王国。你的王国是什么样子的?”
“没什么好说的。在我的王国里,只有繁荣与和平。当然偶尔会有一个佃农生病,或是我们的安全受到威胁。”
“你的梦想王国里也会有疾病和纠纷?”洛伊惊讶地问。
“当然!”珍妮又侧脸对他一笑。“这两者是一定会有的,那样我才能赶去营救。那是我构想自己王国的原因。”
“你希望做你人民心目中的女英雄。”洛伊微笑地说,心里已明了了她的动机。
她摇摇头,她语气中的渴望使他敛起了笑容。“不是。我只想被我所爱的人爱,被认识我的人仰赖和需要。”
“那就是你所希望的一切?”
她点点头。“所以我创造了一个梦想王国,在里头完成伟大而勇敢的事迹。”
不远处的一座小山头,一个人影突然在月光下闪现。若是换成其他时候,洛伊一定会注意到并即刻派人去查看,但是此刻的他仍沉浸在与她的喜悦之中,所以对那一闪而过的人视而不见。在这个温柔的夜里,他很难想到会有什么样的危险隐藏着。
洛伊想着珍妮谜一样的话。他知道她父亲仍是梅氏家族的主人,他们不会仰赖或需要珍妮,但她无疑地应该是被她所爱的人爱着,所以她应该没有必要梦想一个自己的王国。“你是一个勇敢而美丽的女人,”他说。“也是一个有女伯爵身份的人。你的族人一定会对你有同样感情——甚至比你所希望的更深厚。”
她移开目光,尽量用不带感情的声音说:“实际上,他们把我当成一个弃婴。”
“他们为什么会有这么荒谬的想法?”他不解地问。
包出乎他意外的是她竟然挺身为他们辩护。“在我异母哥哥说我做了许多坏事之后,他们还能怎么想呢?”
“他说你做了什么坏事?”
她战粟了一下,双臂抱胸,又陷于冥想之中,“不可说的事。”她低声说道。
洛伊默默地看她,期待她解释清楚。她深吸一口气,勉强说了出来:“有许多事情,其中之一是贝姬淹死。贝姬和我是表亲,也是很要好的朋友。那时我们都是十三岁,”她悲哀地微微一笑。“她父亲卡加里是一个鳏夫,只有这么一个小孩。他很溺爱她,而我们几乎都是如此,因为她是那么甜美漂亮——比莉娜还漂亮——每个人都爱她。她父亲因为太爱她了,什么事情都不让她做,怕她会受到伤害,他不准她靠近河边。因为怕她会淹死。而贝姬决定要学游泳——证明给她父亲看她不会出事。于是每天一大早我们就溜到河边去,由我教她游泳。”
“她淹死的前一天,我们一起去逛市集,结果吵了起来,因为我告诉她有一个变戏法的用不正经的眼光看她。我的异母兄弟亚力和马康听见我们吵——还有其他几个人也听到了。亚力就说我是嫉妒,因为我喜欢那个变戏法的人,那实在是荒谬透顶的事情,贝姬很生气,也很不好意思,于是在和我分手的时候,说第二夭早晨我不必到河边去,她不需要我帮忙了。我知道她不是真心的,而且她的泳技还不怎么好,所以我自然还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