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等他抓到她以后,她就会知道什么叫作怕。她会学到怎样怕他。
珍妮一面愉快地哼着歌,一面又往火堆里加了两根树枝。远处林间传来某种野兽的吼声,她的歌声更大了,藏住自己的惧意,对可怜的莉娜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白天本来似乎要下雨了,但此刻又已是明月高照,使珍妮庆幸不已。
又响起一阵野兽的嗥声,莉娜把身上的毯子裹紧一点,望着她的姊姊。“那是什么声音?”她的嘴唇泛白,说不出那个“狼”字。
珍妮知道那里不只有一匹狼,而是好几匹。“你是说刚才那猫头鹰叫?”她故作轻松地笑着说。
“不是猫头鹰。”莉娜说着,突然剧烈地咳了起来,差一点喘不过气。莉娜从小就有肺病,现在在这湿冷的山区夜里又复发了。
珍妮安慰着莉娜说:“就算不是猫头鹰;也不会有任何野兽敢靠近火的。我知道,从前有一次加里告诉过我野兽怕火。”
但是她也知道,在这种时候生火所冒的危险就跟被狼吃掉差不多。
即使是在林子里,一点点火光也能从老远就看到。虽然她们离大路有好几百码远,但她仍然感觉得到被抓到的危险。
她屈起腿来,下巴顶住膝盖,为自己增加一点安全感。为了转移注意力,她朝着“雷神”的方向点点头说:“你有没有看过这么漂亮的动物?今天早上我骑上去的时候,原以为它会把我抛下来,但它似乎知道我们的需要。很快就安静下来了。更稀奇的是,今天一整天它都很温驯,似乎知道我要做什么,不用我催它就知道怎么走。想想看,我们回去以后爸爸会有多高兴,我们不仅逃出了‘黑狼’的魔掌,还把他的马也偷跑了。”
“你还不能确定它是不是他的马。”莉娜说道。
“一定是的!”珍妮骄傲地说。“它正是传说和歌谣里所形容的样子。此外每次我说到它名字时,它就会看我。”为了证明这一点,她就轻声呼唤它的名字,那匹马果然转过头来,用那像人一般聪明的眼睛望着她。“就是它没错!”珍妮高兴地说着,但是莉娜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珍妮,”莉娜睁着悲伤的大眼睛,打量她姊姊勇敢的笑容。“你想为什么你那么勇敢,而我却这么胆小?”
珍妮笑了。“因为上帝是公平的。你拥有美貌,所以上帝就给我一些东西平衡一下。”
“哦,可是——”莉娜停下来,因为那匹黑马突然昂起头,发出高昂的嘶鸣划过夜空。
珍妮连忙跳起来冲到“雷神”旁边,用手捂住它的口鼻让它安静下来。“快——把火弄熄,莉娜!用毯子!”珍妮紧张得心都快跳了出来,侧头倾听有没有人声。“听我说,等我骑上‘雷神’之后,你就松开你的马,让它从那边跑下去,然后你再回来躲在那棵倒下的树底下。在那里不要出声也不要离开。一直到我回来。”
珍妮说着迅速攀上马背。“我要骑着‘雷神’到路上往那边的高地去。如果那个魔鬼伯爵在那里,他一定会追我。”她掉转马头,同时又对莉娜说:“如果他抓到我,你就依照我们的计划,沿着路走回修道院,然后要父亲来救我。”
“可是——”莉娜发着抖,低声要说话。
“请你一定要听话!”珍妮说完,就骑着“雷神”穿出林子往大路上走,故意弄出声音以引开追兵注意到莉娜的藏身之处。
“在那里!”洛伊对泰凡喊道,一面指着远处一个往高地奔驰的黑影。
他们连忙加速策马追去,但是在靠近刚才她们休息之处的时候,他们闻到一股火堆刚熄灭后散发出的烟味,洛伊和泰凡停下马。“去找她们的营地,”洛伊喊道,同时自己策马继续追下去。“说不定会找到那个年轻的女孩。”
“他妈的,她还真会骑!”洛伊用近乎赞佩的眼光盯着前面骑在“雷神”上面的娇小身影,相距有三百码左右。他凭直觉就知道自己在追的是珍妮,而非她胆小的妹妹——一如他可以确定那匹马就是“雷神”。
“雷神”正尽全力奔跑着,但是与他的距离越来越近,因为珍妮不肯让它直接跃过障碍物,一定要从旁边绕骑过去,因此耽误不少时间。珍妮没有用马鞍,所以不敢冒险让马跳太高,以免把她从马背上摔下来。
洛伊追到和她距离只有五十码的时候,看见“雷神”突然改变方向,不肯跳过一棵倒在路上的树干——这是表示它感觉到前面有危险,因此想保护自己和主人。洛伊心中一阵恐慌,发出一声喊叫,因为他远望过去就知道前面有一道急降的陡坡。“珍妮,不要!”他喊着,可是她不理会他的警告。
珍妮已经怕得快到歇斯底里的状态,不顾一切地策马倒退几步,然后再用脚跟夹紧马的侧月复。“走啊!”她喊着。“雷神”犹豫了一下,终于聚拢四蹄,拼力往前跳出去。一声尖叫划过夜空,珍妮失去平衡,由跳跃的马背上滑落下来,先是抓住它的马鬃,然后又落到一棵倾倒的树的树枝间。接着传来一个让人心寒的声音——动物直落陡坡,跌滚而死的声音。
珍妮蹒跚地沿着纠结的树枝往外爬,这时洛伊跳下马,快步跑到崖边来。她撩开披散在眼前的头发,才发现离她几英尺外之下竟是一片黑暗。她又往洛伊看过去,只见他紧绷着脸往下瞪着那片陡坡。当他伸手紧紧抓住她的手臂时,她已经六神无主地不知道喊痛或闪避,只是任由他拉着自己沿着陡坡往下溜。
起先珍妮想不透他要干什么——然后她开始明白了——“雷神”!他在找他的马!她仓皇地往底下崎岖的坡地望着,心中暗祷着希望那匹神驹能够无恙。她与洛伊几乎同时看见了它,黑色的身躯静静地躺在几码外。
一块石头挡住了它的跌势,但也折断了它的颈子。
洛伊甩开珍妮的手臂。她呆立在那里,又惊又怕地瞪着那匹被自己害死的骏马。仿佛像做梦一样,她看着英格兰最勇猛的战士屈膝跪在死马之前,缓缓抚摩着黑色的马毛,低声说着话。
珍妮的眼眶湿润了,但是当洛伊猛然站起来转身面对她时,她的悲伤顿时又被惶恐盖过。她本能地转头想跑,但动作还是不够快。他抓住她的头发把她拉了回来,他把她身子转过来面对着他,手指紧紧抓住她发根。“你该死!”他凶狠地喊着,眼睛冒着怒火。“你刚才害死的那匹马比绝大多数人都勇敢而忠心!也正因为如此它才会被你害死。”珍妮苍白的脸上又悲又惧。但这并未使他软化,反而更用力抓紧她的头发,使她的头往后仰。“它知道下面什么都没有,也警告过你,而你还是让它去送死!”
他松开了她,但转眼又抓住她的手腕,粗暴地拉着她往上面走。珍妮这时才恍然,他刚才拉着她一起下坡来的原因,是怕她又把他另外一匹马也偷走了,但其实那时候她就算有机会也不曾想到要试试,可是现在她的理智逐渐恢复了,因此当他把她抛上马背时,她顿时发现这正是一个月兑身机会。洛伊正要自己跨上马背,珍妮突然用力一扯缰绳,想把它从他手里夺下来。但是这个计划失败了,他毫不费力地就跳上疾驰的马背,伸手一把抱住珍妮的腰际,使她几乎无法呼吸。“你要是再耍花样,”他在她耳边狠狠地说。“你要是再激怒我一次,我就要让你一辈子都后悔莫及!”他环抱着她腰间的手臂猛一用劲。“听懂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