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要是莉西能像梅蒂当年那么深深打动他的心,他也许早就跟她分手了,因为他绝对不容许自己再动真情,再成为被人伤害的对象。现在他既然已来到芝加哥,莉西一定又会旧话重题。但他决心跟她讲明那是不可能的事,要不就得让这段还算愉快的关系宣告终止。
穿上黑色的礼服以后,他到阳台上眺望了一会儿芝加哥的夜景,然后又进到屋里,想去倒一杯酒。他的衣服刷过桌角,把管家放在上面的报纸碰到地板上摊了开来。
于是他看见了梅蒂。
她的照片赫然跃入他的眼中——她的微笑依旧那么完美,头发那么完美,表情那么完美。典型的柏梅蒂,他冷冷地想着,然后把报纸捡起来看。她十几岁的时候就已经很美了,而这张照片看起来更像年轻时候的葛丽丝·凯莉。
他的目光往下移到照片下面的文宣上,一时之间竞呆住了。根据专栏作家孟倩玲的报导,梅蒂刚与她“青梅竹马的恋人”雷派克三世订婚,柏氏百货公司打算在一月她结婚的时候举行全国大减价以示祝贺。
迈特的嘴角现出嘲讽之意。他把报纸丢到一边,走到窗前。当年他娶了那个邪恶的小贱人,居然连她有个“青梅竹马的恋人”都不知道。不过他又提醒自己,其实他当时对她根本一无所知。就算是略有所知,那所知的一部分也令他鄙夷。
迈特正在沉酒于往事之际,突然发觉自己的想法跟心中的感觉并不一致。他们之间已是陈年旧事,时间早已把他对她的感情腐蚀殆尽,就连憎恨也不存在了,只剩下冷冷的嫌恶与怜悯。梅蒂怯懦得根本邪恶不起来,只是吓慌了,而又处处受她父亲的控制。她先拿掉了他们的孩子,才拍电报告诉他,并且要和他离婚。后来她在医院里又拒绝见他,他担心医院的人受命于柏菲力,第二天再去时,大门的警察向他出示由梅蒂申请的不准他接近她的法院申请书。他终于觉悟要挽救他们的婚姻已是徒劳。
这些年来,迈特一直把这段记忆尘封起来,不愿承受回忆的痛苦。把梅蒂赶出脑海是他练习已久、习以为常的事情了,然而如今他发现已无此必要,因为她对他而言已经不存在了。
当他决定来芝加哥待一年的时候,就已经料到他和梅蒂迟早会碰面,但是他拒绝为此而改变他的拓展计划。如今他发觉根本不必担心这种事。因为它已经无关紧要了。他们都已经是大人了,应该都能像大人一样客客气气地应付那种场面。
迈特上了车,跟宾塞握握手,然后看着莉西。她裹在黑貂皮大衣里面,跟她的黑发正好相配。她把手放在他的手中,微笑地看着他的眼睛——充满诱惑的迷人眼睛。“好久不见。”她说。
“太久了。”他也答道。
“五个月,”她提醒着他。“你是要跟我握手呢,还是要好好吻我一下?”
迈特开玩笑地朝她父亲投以无奈的一瞥。宾塞露出一个慈父般的溺爱笑容,于是迈特把莉西顺势拉到他腿上。“你所谓好好的是怎样的?”
她微笑地说:“我来教你。”
只有莉西敢当着父亲的面这样吻一个男人,然而也不见得有多少父亲能如此大方地望向窗外。莉西这个吻极尽挑逗之能事,迈特的回应也是激烈的“我想你是真的想念我。”她说道。
“我想,”他说。“我们至少有一个人应该脸红。”
莉西坐回位子上,交叉起双腿,大衣敞开至大腿上,露出了里头礼服的高叉。
伍宾塞问起了他的父亲。“迈特,你的父亲怎么样?他是不是还坚持要待在农庄上呢?”
“他很好,”迈特说道。这是真话,费比棋这十一年来不会再酗酒。“我终于劝服他把农庄卖掉,搬到城里来。他会跟我待一、两个星期,然后再去看我妹妹。我答应他等房子一有了买主,就回去整理一下家里具有纪念性的东西。”
剧院大厅里,手捧香槟酒的服务生在华服贵客之间穿梭。派克站在梅蒂的身旁,一只手揽着她的腰,笑着接受朋友祝贺他们订婚。梅蒂抬头看派克,脸上突然漾着笑。
“有什么好笑的?”他问道。
“乐队现在演奏的音乐,”她解释着。“就是我十三岁跟你一起跳舞时的同一首。”见到他困惑的表情,她又说:“——在戴特大饭店韩小姐的舞会上。”
派克想起来了,他笑着说:“啊,对了——韩小姐的悲惨舞会。”
“是很悲惨,”梅蒂同意他的说法。“我皮包里的东西都掉了出来,又跟你撞了一个头,然后跳舞的时候又一直踩你的脚。”
他温柔地说:“你没有踩我的脚。你那天晚上漂亮极了。事实上,就是那一天晚上我第一次注意到你的眼睛有多么迷人。你看我的表情是那么奇特而专注--”梅蒂笑了。“我大概是在考虑该怎样向你求婚。”
派克笑着搂紧了她的腰。“真的?”
“毫无疑问。”她见到一个爱说闲话的专栏记者朝他们看过来,她的笑容消失了。“派克,我要到休息室去一会儿。孟倩玲朝这边走来了,我不要跟她讲话,除非我先查出来她说柏氏百货公司要大减价是她凭空捏造的,还是真的有宣传部门的人告诉她。”
“倩玲是我前妻的朋友,”派克叹一口气。“她会一直找我们麻烦的。”
“她这一次可得登报更正,”梅蒂坚决地说。“请你留意莉莎到了没,她早就该来了。”
“我们的时间估计得刚刚好,迈特,现在正好是中场休息。”伍宾塞说道。“他们在衣帽间,迈特正要为莉西月兑去貂皮大衣。他听见宾塞的话了,可是莉西的低胸礼服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真别致的礼服。”他色迷迷地开玩笑说。
莉西仰头微笑。“只有你能把这句恭维说得像是邀请我跟你在床上待一个星期。”
迈特轻声笑了。他们朝大厅走去,立刻有记者前来拍照。
“是不是呢?”见到她父亲走开去跟朋友谈话时,莉西问道。
“什么是不是?”迈特问道,同时停下来跟服务生要了两杯香槟。
“是不是像要邀请我跟你痛快地闹上一个星期?”
“莉西,”迈特略带管教之意地说。“注意一下你的教养。”他对两个认识的人点了点头,然后要继续走下去,但莉西却顽固地站在那里不动。
她专注地打量着他。“你为什么从不肯结婚?”
“以后再说吧!”
“我们以前两次在一起的时候我已经问过你了,可是你都故意回避这个话题。”
迈特很不喜欢她在这种环境要这么顽固地讲这种事。他托着她的手肘,引她走到旁边站着。“我想你是想此时此地就满足你的好奇心。”
“不错。”她昂然迎着他的目光。
“你心里在想什么?”
“结婚。”
他没有说话,但眼光变得寒冷无比,不过他说出口的话更令莉西心寒。“跟谁?”
这听来简直像是侮辱,她也气自己仿佛是在有意逼他结婚。她生气地瞪着他毫无退让之意的脸。“看来我是活该受此侮辱。”她说道。
“不,”迈特断然说道。他气自己处理得这么没有技巧。“你不应该受到这种待遇。”
莉西望着他,表情既是困惑又是警觉。然后她现出淡淡的笑容。“至少我们知道彼此的立场了——目前的。”
他也回她一个冷淡的笑容,但毫无鼓励之意。她叹一口气,挽住他的臂弯。“你真是我所见过心肠最硬的男人。”然后她想使气氛轻松一点,就故意斜眼瞄他,说:“不只是心肠硬,身体上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