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雅并没有笑,而是瞪着他。“你说的是实话?”
“我受雇来逗你笑,还有什么比实话更好笑呢?”他费了很的力气才站直,他受伤的脚使他很难受。
“过来,坐下吧!”艾雅粗鲁地说道,知道陶德不喜欢人家对他好。“你那个样子使我很烦。”
“那么请你原谅我。”他跌坐在椅子上,这是个小而破旧的房间。梅柏肯会买下这块产业,只因这里是他想要的一大块土地的一部分。艾雅出生后,他就把她送到这里。十九年来,艾雅只有两个伴:陶德和芙岚。陶德初抵达这里时,只有十二岁。在此之前,他一直生活在痛苦和恐惧中,他以为梅家的高墙内只会更差。但是当时只有八岁的艾雅却像个早熟的大人,对陶德的不幸深感同情。在她的悉心照顾下,陶德学会笑,并了解什么是友谊与善良。没有任何言语足以形容他对艾雅的爱。
“这位孟先生明天是要护送你,还是护送芙岚?’陶德的眼睛(那是他唯一真正好看的地方)闪着光芒,他想用玩笑来转移艾雅对现实生活的不满。
“芙岚、我或是你有什么差别!”艾雅愤怒地说。“他只想要梅家的财产!如果我让你戴上假发,他也会跪在你的面前向你求爱!”
“我倒想看看那是什么场面。”陶德的大拇指抚过颈部的疤痕。
突然间,艾雅像泄气的皮球跌坐在椅子上,头往后仰,所有的不快乐都写在脸上。“难道这一路上都会这样吗?从这里到林肯郡都会有男人对我虚情假意?会有年轻英俊的男人把我拉到树丛里对我甜言蜜语,以期得到我父亲的财产?”她哼了一声。“父亲才不会付钱给别人,都是别人付钱给他!只有大富翁的儿子,像包奎格,才付得起足够的钱娶我父亲的黄金!”
陶德并没有插嘴,因为他完全和她站在同一边,但他从未告诉她,因为那只会使她更难过。艾雅从来不曾离开这里,她的周围都是她父亲(用尽量少的钱)雇用的人。梅柏肯派人监视艾雅,要他们把艾雅的一举一动告诉他。对他而言,艾雅是一件值钱的资产,他当然不会把女儿价值不菲的贞操拱手让给某个卑微的下人。
因此,只要艾雅喜欢某个男仆,他就会被开除。此外,由于她和女性的友谊也可能使她受到对方的影响,因此只要有谁跟艾雅比较亲近,她也会被开除。除了芙岚以外,只有陶德能够留在艾雅的身边,也许这是因为没人觉得他的长相会使人心生爱意。但事实上,陶德是艾雅唯一钟爱的人。
“喔,陶德,”她的声音带有绝望。“你知道等着我的是怎样的婚姻吗?”
他很庆幸艾雅正看着需要修补的天花板,否则她一定会看出他眼底的绝望。他比艾雅更清楚等着她的会是什么。
“不会有爱情的,我并不笨,前半辈子椽个囚犯的生活已经使我的心都变老了。这个叫包奎格的一定是有问题,以至于他父亲必须付钱来娶我,不知道他有没有生育能力?”
当她突然垂下头,看了陶德一跟时,他赶紧把脸转过去,以免她看见他的眼睛。“别告诉我!”她大叫。“我不想知道!”
她自椅子耽开,张开双臂。“我好想真实的过日子,好想望进男人的眼睛,看他是不是因为我本人、不是因父亲的黄金,而喜欢或是讨厌我。我才不像芙岚,迫不及待地想告诉别人她是国内最富有的继承人的表姊。我宁可和厨师说话,也不愿和父亲派来看我的那些老头子说话。”
陶德眨着眼,“亲爱的艾雅,你会和墙外的任何人说话。”
“喔,我好想看看这个世界,”她转着日子,使裙子像钟形张开。“喔,天呀,我好想画这个世界。”她停止转转圈子。“但我先得是个普通人,像……像芙岚!”对,像芙岚一样普通,多希望能那样!”
陶德咬住唇,以免自己又要说出对芙岚的看法。艾雅十二岁时收到她父亲的来信,说要让大她一岁的表姊过来当她的女伴。艾雅的兴奋令陶德都吃醋了,她花了数个月的时间布置房子,等待芙岚的抵达。她搬出自己的房间--那是屋里最好的房间--并将它重新装潢。当陶德抗议这样做太浪费时,艾雅目答:”我必须让她喜欢这里,她才会留下。”
虽然艾雅一直害怕会惹她父亲不悦,并规定自己别有任何要求,但她从不吝于要求父亲买东西给受她照顾的人。因此在芙岚抵达之前,艾雅要求买了新的窗帘、新的挂幔和新的座垫。而且日子愈逼近,艾雅就愈期待得发狂。
但芙岚抵达的当天,艾雅却不见了!陶德找了很久才发现她躲在苹果树上。“万一她不喜欢我怎么办?”艾雅低声说。“万一她不喜欢我,她会告诉父亲,然后他就会把她带走。”陶德费了一番唇舌才使艾雅相信没有人会不喜欢她,她才下来迎接她的表姊。
但芙岚不喜欢艾雅。远比艾雅世故的陶德一眼就看出芙岚是那种能捞就尽量捞的人。难怪这个叫孟杰明的会把芙岚误以为是继承人,因为芙岚觉得身为梅家继承人的亲戚应该打扮得高贵体面。艾雅给得愈多,“芙岚女王”似乎就愈相信那是她的权利。芙岚来这里已经七年,陶德经常劝艾雅不要任芙岚予取予求,但艾雅只是挥挥手,说:“如果那能够使她高兴,为什么不给她?我父亲负担得起。”陶德知道艾雅会这样做是因为害怕芙岚万一走了,她又得单独和陌生人一起生活。这些年来,即使芙岚从未向艾雅道谢,艾雅仍一直照顾她。艾雅对芙岚不知感恩的唯一报复是冷嘲热讽,以及假装她毫不在乎。还有,陶德微笑地想,偶尔会恶作剧,譬如在芙岚的镜子上画一个丑女人,或是把雏菊放在枕头下,因为雏菊会使芙岚打喷嚏。
艾雅的一句话将陶德的思绪带回现今。“我要当芙岚。”
“是呀,当然可以,只要把你的房间弄得像她的房间一样,每面墙都有镜子,并且把你喜爱的那些书全搬走。当然,你的画也得搬走--”他突然停了下来。“请问,芙岚要当谁?”话才刚出口,他马上就晓得答案。“不行!你父亲--”
“不会知道,也不会在意。我会告诉他这样做是为了保护他贵重的商品。万一有人想绑架梅家的继承人,那将会是不值钱的芙岚--而不是我--被抓,而且我相信她很快就会告诉绑匪实情。但我们根本不必担心会有这种事情发生,因为一路上我们会受到保护,根本不会有危险。”
“都是那个姓孟的家伙,对不对?他让你想到这个馊主意。”
“他就算下地狱,我也不在乎。他这人没有荣誉感,或道德感。”
陶德很清楚艾雅痛恨那些贪图她父亲的钱财而接近她的人。有一次她评沦芙岚:“至少她的友谊无法用金钱买到,因为我的确试过了。”
艾雅走到他的椅子旁边,双手放在扶手上,靠近他的脸。她是唯一看到他而不会厌恶地把脸转过去的人,每当艾雅这么靠近他时,他的心头都会涌上爱意。
“你看不出来吗?这是我唯一的机会,”每当有需要时,艾雅就会利用陶德对她的爱来达到目的,因为陶德根本是她父亲派来的首要眼线。她对陶德投以甜甜的笑容。“当然,这得由你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