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卫如豪眷恋的瞳眸抹上一层阴影,他如今虽赋闲在京,然西疆未完全平定,他随时都要奉旨出征。他不愿因自己特殊的身份而待在京师投闲置散。
他怀念沙场,回来一年许,他已经开始怀念西疆滚滚黄沙,那一大片广大的黄土上纯朴的人民、凶狠残暴的外族蛮夷,还有那一群与他出生入死、荣辱与共的弟兄——
哀着怀里佳人的背,看着她甜甜的睡颜,卫如豪矛盾的不知娇贵的她能否抵抗西疆炽烈的太阳、噬人的风沙,那种生活远非衣食富足的京师可以比拟,这么一朵养尊处优的牡丹可以移植到那一片黄土吗?是否会水土不服?
想带她一同奔驰在大漠之中,却又不忍她千里奔波。
如果是虹月,他就不会这么烦心,因她是吃过苦的女子,并不若她外表所表现的娇弱,他一直是知道的,这也是他选择她的原因,她的外柔内刚适合那一片他奔驰建立大半功业的西疆大漠!
要将欢儿留在京城吗?
卫如豪眉一皱,无法忍受这个想法。
唉!他不禁叹息了,如果没有爱上欢儿,今日便不会徒增这一些烦恼……
但他不后悔了解到欢儿的美好,更无法想像他们错过彼此的情形。
这是否便是有失有得的道理?
如果真要选择,就让那一片黄沙成为记忆吧!
苞失去她的痛苦比起来,一切都显得微不足道。
***
事情发生在永宁公主参拜后回京的路上,参拜前略缓的风雪又落下了,使得回程的路辛苦了许多。
郑副统领见雪有愈下愈大的趋势,勒回马头至轿旁吩咐轿夫加快脚步。
好冷的天,好大的风雪,可别有什么意外才好……
才想着,一枝冷箭便疾擦过他的手臂钉上轿头——
“有刺客!”郑副统领悚然一惊,回头见那枝利箭入木三分,便知道来的刺客非泛泛之辈,何况在这种飞雪的情况能将箭射得如此狠、准,只要再往下一寸,便会直直射入鸾轿取了公主的小命!
几乎是立即的,他反手放出甚少用到的求救火箭,只希望能够引起京城守军的注意。
虽然气候不利,但这里已经非常接近京城,机会是五五,只要城上守军没有偷懒……
训练有素的禁卫精兵,不必郑副统领下令,一众铁卫立刻包围住鸾轿,持枪步兵则守在外围,严阵以待。
苞在轿旁的夏天吓了一跳,在公主的招呼下躲进轿子,以防成了箭靶子。
刺客见一击不成,倾巢而出展开一场惨烈的肉搏厮杀。
听着轿外传来的嘶喊,夏天害怕地抱住主子。
“公主,别怕!郑副统领会保护我们,那些小贼很快就可以清理掉的。”不知道是因为天寒还是心颤,夏天牙齿直打颤。
李欢反手拍抚着她,应和安慰,“嗯,不会有事的……”
虽然这么说着,她心里却是一点把握也没有。
听声音,刺客人数不少,会选在这种雪天来行刺怕是成竹在胸,很难肯定郑副统领一定能够打退这班贼子。
她并不费心去猜测会是谁主使这场行刺,身为皇室中人,随时都会成为箭靶子,何况她本身就是一个最有利的筹码;她是最受皇帝宠爱的公主,驸马又是威震西域的平西将军,抓到她,对不管是要威胁皇帝的叛党,或是欲令平西将军投鼠忌器的化外蛮夷而言都非常有利。
闭上眼,李欢努力克制自己别去想多余的事,暗中祈祷郑副统领能够克敌制胜。
一阵激战,双方无不是搏命攻守;刺客如果失败被擒是满族抄斩,禁军如果让刺客得逞是唯一死路!
金铁交鸣,每一声惨嚎传来都令李欢一阵心惊胆战,几乎无法忍受这种暧昧不明的状况,很想探头出去看一下情况,却又知道她轻率的行动只会让郑副统领分心于她,只好忍住一探究竟的。
倏地一道淬着蓝芒的剑锋从扎得密实的轿窗刺了进来,李欢及夏天骇地尖叫一声,几要夺轿而出,却硬生生地止住自己这种自找死路的莽撞行动。
短短一刻,却有如一个时辰般漫长,禁卫军已负伤累累,恨敌众我寡!
郑副统领下了一个决定,如果他和剩下的兵士拼死绊住刺客,公主至少有七成机会逃过一劫,若是继续困守一地,待禁卫死绝,公主只有死路一条!
主意一定,郑副统领做了手势退至轿旁,“公主,请出轿逃命!”
惊慌未定之际,李欢带着夏天毅然走出目前看似安全的鸾轿,在一干禁卫牵制下照着指示往京城方向逃去。
“想逃?”其中一名身形高大的刺客见她们出轿逃命,立刻跃出战场追杀而去,对上了死命保护公主周全的郑副统领,他拼着一死奋力掷出袖中短剑,左手长剑千钧一发之际挡下郑副统领的招式及时自救。
眼见短剑便要穿背而出,一枚暗器现踪打掉短剑,救了李欢一命。
看到不知何时出现在李欢身后的白衣男子,射出短剑的刺客蒙面布巾下的表情一变。
“你的主子会希望你把事情闹得这么大吗?”白衣男子,也就是卫如杰问道。
听到小叔清朗的声音,李欢惊喜交加地停下逃命的脚步回过头去,那一刻她真把他当成降世救难的仙人了。
噢!她从未曾有过一刻如此欢喜他的出现。
一票人倏忽如鬼魅般在这风雪中现身,刺客们骇然四顾。
这场风雪为他们带来便利,却也同样遮蔽了他们的眼耳官能,导致敌人援军模至近身犹不觉。说到底,他们只是贪逐名利罢了,没想到本已经成功一半的事就这么杀出程咬金来,眼看是不成了,他们……
其中几名显然识相的刺客打个眼色,不再恋战欲逃。
卫如杰哪能让他们有逃掉的机会?手势一打,新来的援军立刻加入战局,战况瞬间改观;一来敌人已经与禁卫打过一轮,气力消耗不少,再者禁卫因为援军的出现而精神一振再度涌上,两方差距立现,刺客节节败退。
卫如杰显然认识刺客头子,叹息道:“她应该不希望你大张旗鼓,你不怕反害到你的主子吗?只要从地上这些死尸循线查上,你的主子绝对月兑不了干系,你这么做只会害了她。”
刺客头子唯一露在外面的那双眸子浮沉地盯着卫如杰,又扫过正忍受着风雪加身的李欢,默默不语。
“二公子,你知道主使人?”夏天代替主子问出心中的疑问。
看到禁卫们已经和援军一起制伏了一干刺客,她放下一颗高悬的心。
卫如杰颔首,一双带笑的眸子透出一股厉色,“你输了。”
郑副统领防备地和还能站的兄弟包围住刺客头子,以防他突围而出。
令人意外的,他并没有反抗,缴械就擒。
他的行动让卫如杰大出意料之外,不禁问道:“为何要投降?我以为你应该为了她奋勇抵抗。”刺客头子揭下面巾,赫然正是仇元。“是她不该给我这个机会。”
卫如杰为仇元的话大感意外地挑起双眉,他以为……
“如杰,你认识他?”见卫如杰看到刺客的真面目一点也不讶异,李欢知道他早认识这个刺客,“他是谁?”
卫如杰低头沉思,要让公主大嫂知道吗?
“卫如杰!”见他迟疑,李欢大发娇嗔,“你还有没有把本宫这个公主大嫂放在眼里?”
他分明早知道会有刺客来袭,否则他哪来广大神通在短短一刻钟内招集这些高手赶来救她?从这里到京城少说也还要走上两刻,更遑论风雪阻人了。再听他口气,分明连这一场阴谋的来龙去脉都弄得一清二楚,而她却被蒙在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