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个善良且孝顺的乖女儿。”他轻轻撩起一小撮飞飘至她脸庞的秀发,温柔地替她塞入耳后,然后怜惜不舍地以指月复刷过她粉颊。
“是啊!”
她瞪着他,眼神看似认真却又仿佛带点玩笑。“或许我该顺从母亲的话与你保持距离,做个真正孝顺听话的乖女儿。”
“蜜柔!”他带点薄怒,又带点心慌地喊着她的名。
“别跟我开这种玩笑,你知道我不会放手,更何况孝顺的定义并非一味的顺从。”他突然有种错觉,眼前的蜜柔似乎变得轻忽缥缈,好似他一松开手,她便会随风飘离开他身边。
“不会放手?”如星美眸直直望进他深邃的乌瞳里OF还记得在进来之前我说过的话吗?以前那些想追求我的男孩子,光是听说我有个精神异常的母亲全都吓得退避三舍,而今天她的状况如何你是亲眼所见,应该更加明白我并非找推托之词来危言耸听,这样……你还是不会放手吗?”
“我不放。”
“你难道不明白,她是我要背负一辈子的责任啊!你若不放手,难道是打算也来踏这浑水?像今天这样的场面可是随时都会再发生。”
俊逸绝伦的脸庞透露出坚定。“我还是不放,如果她是你的责任那就让我来替你分担责任,要我放你一人独挑大梁这种事我做不到。”
“我自己挑得起。”
“不管你挑不挑得起,我都不允许。”她已经承受了太多压力,他不忍心看她再这样苦了自己。
“你没资格不允许,她是我母亲。”
“只要你愿意,她也能是我母亲。”
“你……”锁住心门的那道锁似乎松落了,眼前的焦距有点模糊,鼻头变得好酸喔!她知道她又想哭了,好奇怪,自从认识方浩然后她的泪水似乎有暴涨的趋势,老是汜滥成灾。
他搂住她纤细的柳腰,锁住她的视线。“告诉我,在你的心里我的分量占有多重?百分之十?百分之五十?还是——百分之百呢?可别睁眼说瞎话,诓骗我说你没感觉,我不会信的,一双没有感情的眼是绝对无法发出这样晶灿剔透的光芒。”
这张平常嘻笑轻佻的脸如今看来却是紧绷如弦,是害怕她的答案让他心碎吗?男人也懂得什么叫心碎吗?她还以为只有被社会定位为弱者的女人才知何谓心碎的滋味,像她母亲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我……”微启的朱唇欲言又止。
她无法问心无愧、斩钉截铁地大声说出她不爱他,只因心知肚明,自己或许是爱他的,否则心怎么会有抽痛的感觉呢?甚至痛到让她的喘息变得粗浅紊乱,这感觉她曾经有过几次,而且巧的是,都刚好发生在方浩然在场的时候。
“说啊!我要听你说。”他的眼底是深切的渴望与挥不去的激情。
她逃避地略略瞥开目光,不太敢正视黑暗中那噬人的焰眸,那会让她不自禁月兑口泄露出自己的心意!不是因为衿持害羞而不敢讲,是害怕那样开诚布公地流露出情意,太没安全感了,好似……好似她一旦承认了爱他,便是给了他伤害自己的把柄,便是赤果果地让他知道了她的弱点。
“呃……我想……”她嗫嚅着,没有义无反顾坦承一切的勇气。
“怎样?你愿意给我一个正面的答覆了吗?”
眼睑微垂、深吸口气,黎蜜柔咬牙狠心说道:“你答应给我一个月的时间,我应该还有二十三天可以思索,不是吗?”
他的脸瞬间隐去了光彩,抿成一条线的薄唇怨叹地迸出话:“你这是在逃避啊!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你不可能一辈子排拒情感。”
“再说吧!”她的言词闪烁。
“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他猛地埋首在她的颈项,喑哑地道:“好,我就等你一个月,一个月后我不信你的回答还是一样。”圈搂着她的手臂因激愤而加重力道。
忽地,远远奔来一名神色慌张的护士破坏了气氛。
“黎小姐,原来你在这儿,终于让我找到你了!”护士小姐气急败坏地边跑边喊。
“找我什么事?”一阵悚然的直觉迅速掠过心头。
“你……你母亲她自杀了,快点跟我……回去!”
一声响彻云霄的爆破声在她脑海轰然炸开,震得她七荤八素的,还来不及思考过滤护士小姐所说的话,几欲发软跪地的双脚跟跄地往母亲的病房狂奔而去。
“妈——”她边跑边嘶吼,奔泄的泪滴被扫过脸旁的冷风吹起。前头的路已模糊看不清,奔跑着的步伐虚月兑颤抖;若不是方浩然在一旁拖拉着她,她恐怕会昏厥在半路上。
从小鲍园到达母亲的病房,仅仅只有五分钟的路程,但她却像怎么也跑不到目的地似的,每一秒都像是一世纪般长,每跨前一步都像是跨越深不见底的鸿沟,折磨得她心力交瘁;她好怕会来不及,心中的恐惧无以复加。
终于,一世纪轮转完了,鸿沟也抛诸脑后了,母亲的病房就在眼前,门没关,里头净是白衣白袍的人影手忙脚乱地交错着,她的母亲就被包围在这团慌乱的影像中。
她屏气凝神地向前踏出蹒跚的步履。每走一步,心就揪痛一次;每走一步,泪就滑落一滴。直到母亲倒卧血泊中的孱弱身子跃入眼帘后,她不禁掩嘴倒抽了口气,面色如蜡地退了一大步,撞进尾随她而入的方浩然怀里。
“不……不要……”她无法置信地猛摇头,抗拒让这残酷的画面停伫脑海。
“不要这样,你不可以这样对我,你凭什么这么做?你是我母亲啊!怎么能如此轻易、毫无眷恋地弃我而去呢?留我一个人承受这样的伤痛过活,你于心何忍?”
她的发丝因激烈地摇头而显得凌乱,蓄满泪水的秋眸盈满沮丧与挫败。她的脸苍白无血色,唇瓣也被咬得泛白,就连紧抓着方浩然健臂的青葱细指也白得可见青筋。
不禁要怀疑体内的温热血液是否全都背弃她而去,就像母亲一样以一种足以夺去她生命动力的方式离开她。
“蜜柔——”方浩然着急的吼叫声才甫出口,就见黎蜜柔两眼向上翻白,身躯犹如丧失了灵魂,瘫软地向下滑。
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钟里,她只听到方浩然不停呼喊着她的名,隐约看得见他忧心忡忡的脸贴近她颊边,然后天旋地转,一切景物全化成狂转的漩涡,将她卷入黑暗的深渊里。
第九章
蓝玉凌终究还是过世了,死因是自杀。她是在镇静剂药效过了以后,趁着病房内无人的情况下,利用清洁人员遗漏清扫的镜子碎片割破自己的气管,当场血流如注,气绝身亡。
没有留下遗书,没有交代只字片语,就这样潇洒地挥挥衣袖告别了浮世红尘,就连让女儿见她最后一面的机会都不肯给;走了的人无牵无挂,留下的人却是万念俱灰,终日郁郁寡欢。
虽然明知母亲的死对她而言是一种解月兑,解月兑开这庸庸扰扰的尘世,若是强留着她也许只会让她更痛苦、更受折磨。可是这只能当作她用来安慰自己的想法罢了,实际上呢?母亲的死让她的心好痛!而且是痛到无力回天的椎心刺骨之痛,体内的五脏六腑更像是被野火燎烧过一般,无一完整。
亲眼目睹亲人死亡惨状的痛楚感,与逃避面对残酷事实的抗拒心理,让黎蜜柔整整昏睡了一天。
在昏迷期间的似真似幻梦境中,她看见了尚未发疯之前的母亲,及将近二十年不曾见过面的父亲。父亲的五官有些模糊,不知道是因为太久没见以致对他的印象变得有些薄弱,还是因为对毫无担当能力的父亲产生了怨恨,所以不愿刻意去记住他的长相,只隐约记得父亲是高瘦斯文的,在他的身上看不到什么值得旁人眼睛一亮的特徵,若硬要找的话,应该就属那对桃花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