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俪人宾馆说New不New,说Old也Old,是从四小姐父母那一代就传下来的财产。”
“呵呵?老周,你说起话来还真像我爸。那么,他们人呢?”
“你说四小姐的父母吗?死了,五年前车祸去世的,从那时候起,四小姐决定要继承家业,想想看,她才是一个十七岁的高中生而已呢!要应付同业恶意的竞争真的很辛苦。”
“请问……这个地方一直都是俪人宾馆吗?”
“是啊!已经十多年啰!”
“那么,有莲花池吗?”
“莲花池?没有这种东西啦!又不是公园。”老周奇怪他陷入沉思,忖度什么似的,“有什么问题可以问四小姐,她已经当家五年啦!”
“你为什么一直叫她四小姐呢?”
“喔!我跟你一样,也是让这家人捡回来的,本来一无所有,幸亏有了一个落脚处,为了感激他们,就以家仆自居嘛!这家中有四个姐妹,其他三个小姐都在外地工作了,过年的时候才回来,四小姐是最小的。”
饼了一个转角,夏天从廊上窗户望下去,若莲正拿着竹扫把清理积水,纯朴的麻花长辫斜斜垂落胸前,她偶尔受不了热会动手将之拨到背后。
“我该怎么称呼她才好?跟你一起叫她四小姐,她会生气吗?”
“哈……你很怕她生气吗?”老周也一起到窗边看,拍拍他肩膀,“放心,其实四小姐心地不错,就算刚刚一千块没被烧,再求她一会儿也会让你留下的。”
“是吗?我觉得她很讨厌我。”
“你再跟她相处久一点就会知道了,再说,第一个发现你的人可是四小姐呢!”
他些许惊奇地再次凝注在若莲身上,宛若懵懂的孩子细细观察人们的一举一动。
若莲抹抹额头,抬起螓首,正巧照见玻璃窗内的夏天,愣一愣,直到他微偏着头,浅浅笑了。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夏天的笑容,好柔好柔的波纹滑散开来,推走了阴霾和朦胧死水,亮着光,透过若莲搁在前额的指缝,射进她迷惑的眼眸。
明明是第一次,却给她奇妙的熟悉感觉。
这个时节,夏天才刚开始。
即使到了晚上,夏蝉的声势也不锐减分毫,吱吱吱……几乎将他们稚女敕的对话淹没。
“我们家跟别人家不一样,要住下来是必须付钱的。你有钱吗?”
扎着两根辫子的小女孩偏头问他,小男孩两手窘迫地模模口袋,摇摇头,她拿着天真的眼眸和他对望一会儿,理所当然地回答:“那你就不能住我家了。”
“可是……我不知道我家在哪里……”
“真没办法,好吧!”她大人样地交叉起双臂,神气凛然:“我去跟我爸爸说说看,看他要不要让你免费住下来。”
“谢谢!”他笑了,在仲夏夜异常的灿烂夺目:“你真好,我该怎么谢谢你?”
“不用了啦!你又没钱。”一个年纪还小的女孩子说起话来实际的很,学着父亲要带他参观环境:“跟我来,我先带你去看我家最漂亮的地方。”
后院有了座莲花池。
小女孩洋洋得意地说那些莲花都是她种的,在月光下格外出污泥而不染的皎净,叫小男孩看得目瞪口呆。
“爸爸说,物以类聚,你懂这句成语吗?这些莲花会开得那么漂亮,都是因为主人的关系,嘻嘻……我觉得很对耶。因为我的名字也叫……”
啪?
她蓦然间从陶醉中清醒,瞪大眼,小男孩已然动手将一朵莲花摘拔下来,兴奋满怀地递到她呆滞的面前。
“送给你!”
JJWXCJJWXCJJWXC
“啊!”
若莲从一阵难熬的闷热中惊醒,凉被被她突来的大动作滑落在地,冷气不知何时停止运转了,难怪这房间会变得这么热,而且还梦到多年前的那个夏天,火气不知不觉就上来。
拖着昏沉沉的身体进浴室,冲了澡又梳洗完毕,来到化妆镜前编织她的长发,才绑好一边的麻花辫,不禁停下手,想起琪琪平常叨念她的话,说她老是这副装扮,任谁都会以为她是小学生。
若莲在镜子前偏偏脸蛋,上瞧下瞧,扯扯细女敕面颊,最后无奈吐口气,反正……反正她就是长得这么稚气,也许将来到了四五十岁的欧巴桑年纪,还是这副可爱德性,一想到就头皮发麻。
“哎!若莲呀!”
才刚到楼梯口就撞见琪琪匆忙放下柜台上的话筒,贼贼地对她嘿嘿笑。
“晚上讲电话讲到凌晨还不够呀?小心耳朵长茧。”
“你不懂,凌晨那个和早上这个又不是同一个人,要分时段的哪!”
琪琪不是属于天生丽质的女人,但她前一份工作是美容助理,所以凭着化妆和穿着的工夫总能将自己塑造成比谁都要娇媚迷人,跟时装杂志里的模特儿很像。
“GoodMorning!四小姐。”
“早安,老周。”她让个空间,让老周进门,“刚买菜回来呀?”
“是啊!早起的鸟儿有虫Eat,今天的海鲜不错喔!”正想炫耀买回来的鲈鱼有多肥美,他立刻注意到若莲今天的不一样:“喔唷!四小姐今天穿长裙了,Beautiful!”
“嘿嘿……突然不想穿牛仔裤,换个心情啦!”
“这样好!女孩子本来就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那我先出去溜狗喔!”
“啊!夏天刚刚带着Dog跟我一起出门了……”
“咦?”
才踏出门槛,一双狗脚掌立刻扑上前,兴奋地在她米白色裙摆上拍打,而制止不及的夏天赶紧跑来,连连道歉:“对不起,我一时没拉住它,你……没事吧?”
若莲瞧瞧猛摇尾巴的秋田犬,再瞧瞧自己裙子平白添了几道黑脚印,然后瞪他。
“没事。”
“太好了。今天你好像起得比较晚,我就先带它出去散步了。”
她常常会有矛盾的错觉,夏天已经来了两个月,而她依旧无法习惯多了一个人的存在,有时却又觉得他似乎一直都在这里。
“请问,这只狗叫什么名字?这么久了都还不知道,它好黏你。”
夏天很有礼貌,举手投足和谈吐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斯文,并非刻意,而是令人觉得自在,他说,礼仪会让周遭的人感到舒适和尊重。
若莲在花圃旁的水龙头下努力洗裙子污渍,答得有些心不在焉:“叫狗狗。”
“啊?这只狗叫‘狗狗’?”他模模脚边吐着红舌喘气的秋田犬,“好奇怪的名字。”
“叫‘夏天’的人有什么资格说别人的名字奇怪呀?”
夏天蹲,牵拉狗狗的前脚上下晃动:“狗狗,我叫夏天,请多指教。”
摒弃了流浪汉的形象,换上老周的旧衣服,他变得干净体面,刘海仍稍嫌过长,时常会浅薄地覆在他明澈如水的眼眸上。
若莲不由得暗暗吃惊,狗狗很黏她没错,甚至不肯让若莲以外的人碰,就连老周和琪琪也花了一年半载才得以触模它丰亮的棕毛,现在夏天放肆搔着它头顶也乖乖不乱动。
“我上课要迟到了,四小姐,二○三号房的墙壁等我下午回来再重新粉刷。”
趁他去拿背包的当儿,若莲睨瞪起打呵欠的狗狗,悻悻然自言自语:“我以为狗会比较有原则呢!”
夏天拎着背包赶来,经过她,跑到马路上,回身扬手:“我走了,再见?”
“再……”
时间似乎真的紧迫,他很快跳上老周借他的单车,笔直滑行一段路,拐了弯,再看不到了。
若莲收回眺望的视线,瞥见自己无意中举起的右手,还维持挥摇状态,不禁匆匆放下,尴尬地藏摆到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