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永,是在老太太七十大寿的宴会上和姐姐相遇的!”她陷入了时光的浪潮,倒流在一段过往的回忆中,不克自拔。“当时的姐姐,虽说是老太太身旁的一位女仆,却也颇具风雅之姿,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雷永,就是其中一个!他们一见钟情,他不只常拜会老太太,借故与姐姐亲近,还探知我们家住址,趁姐姐休假日邀她赴野外踏青赏景。我不愿打扰他们,往往借着温习功课名义,让姐姐和他单独出去,没想到,这也害了她!他们的感情越来越好,交往也越来越密切,由姐姐口里得知他出身富裕之家,是个出手阔绰的大少爷,姐姐无心高攀,但情苗已种,欲断罔然。他们交往了一年多,当然,花言巧语亦骗了我姐姐一年多。有一天,我放学回家,姐姐已等在家中,她只淡淡的告诉我,她辞了职,也找了个地方,希望我们能尽速搬家,远离这块伤心地。从此,我们和老太太失去了联系,渐渐地我才知道,她忍痛离去,是基于不想见到雷永,更不愿让他找到我们,破坏宁静的生活!原因——是因为她有了孩子,而那孩子——是雷永遗留的风流债,不负责任玩弄她的结果!”
说到这儿,水蓝憎恨的握起了拳头,指甲陷入掌心肌肉里控制不遏的隐约颤抖。
“姐姐怀了孩子后,体质变得非常的差,常常不停痛苦的呕吐,头晕目眩、精神不济。偏偏在这种情况下,任我苦苦哀求,她仍坚持要去工作,只为不忍拖累我,由我一人负担家计!等我总算念完高中学业,能稍稍报答姐姐了,她却……”
“怎么了?”他忍不住着急的问。
她眼底泛起薄薄的水雾,未语泪先流。
“姐姐分娩的那天夜里,我回来得很迟,那几个月,我总在日夜加班拼命赚钱筹取医药费。我回到家,姐姐正摔落床下,头上冒出大粒汗滴。我找来邻居,合力把姐姐送上救护车,在车上,大概是料想到有性命垂危之虑,她紧抓住我的手,度过一波又一波的撕骨剧痛,含着眼泪,一字一字的对我说,万一她有什么不测,孩子……就交由我收养,她要我保证……终生会爱护她、疼惜她,把她当自己孩子一般看待……,不让她受到丝毫委屈!”泪如涛涌的自她眼角滚下,滴滴汇聚的泪珠,都是最真切的伤痛,发自内心的感受。她哽咽得泣不成声“我答应姐姐……今生今世一定尽我最大的能力……让孩子过最好的生活!她进入产房,我在心里……为她千祈万祷,怎奈……上天没听到我的祈语,它竟让姐姐难产死了!永远永远的离开我了!她甚至……无法看到水柔的成长,它为什么那么残忍?要带走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
她的唇片颤抖着,泪涔涔地由面庞飘坠,那娇弱的哀思深深振动他心弦,他伸出臂膀,将她揽入怀抱,任她尽情的在他胸间哭个痛快,发泄多年积郁的辛酸凄清。他任她哭,淌流一切泪水,并不阻止她。可是,眼见她伤怀郁心,泪痕凌乱的无助感,他竟只能束手无策的看着她流泪,而不能使上分毫劲,帮上一点忙,这……真是太令人……痛心了!于是,千言万语都化作一句:
“水蓝,你并没失去世上唯一的亲人,你还有水柔呀!她也是你‘女儿’,今生今世都是你‘女儿’,不是吗?”他的猜测果然是对的,他的怀疑果然有根由!水柔长得像水菱,她的女儿,自然长得该像母亲,……还有……她的父亲!
“是的,我还有水柔,但我命里就注定只能拥有一位亲人吗?失去了姐姐,换得了水柔,为何我不能同时拥有她们两个?她们都是我在这世上最亲最亲的人呀!”抬起泪眼,她凄绝悲怆的纷乱嚷着。“姐姐死时才二十岁,她是被一位富家公子害死的!我恨所有的富家子!何况,雷永他找上我了,难保不会再抢走水柔!水柔……她是我的孩子,她是我的孩子呀!我怎能任杀害她母亲的刽子手抢走她呢!”
“放心,水蓝,水柔是你的孩子,你不愿意,任谁也抢不走的,我保证!”
“你保证?”
“是,”他坚定的下了决心。“水蓝,你放心,这事我会帮你解决,绝不让你独自一人这么困扰……”拥着她瘦削抖索的肩膀,他再一次肯定的说:“我会帮你解决,因为……这事和我也有关哪!”
水蓝没听出他的话意,只是,从没有一个时刻,她这么渴望投入一处可供休憩的胸膛,依赖一双强壮得足以抵挡外侮的胳膊!倚偎在雷远怀里,她真真切切的感觉自己累了,需要停泊入一汪广大的海港,容纳她这艘孤舟。闭上眼睛,她渐渐平息奔流的泪水,深深偎进他宽阔的胸前,疲累的心平静了。
第七章
G
秋日的午后。
在这样一个清爽怡人的悠哉时刻,雷远把水蓝由办公室接回了家中。经过那夜一番心灵的倾语,他们彼此的距离无形地接近了,日子没有争吵,没有嘲讽的斗嘴,只有甜蜜和无止尽的欢乐,平静的像一涧山野的溪流。早上,一块上班;晚上,一道共进晚餐,他们过的是最平凡的生活,也是最无忧的境界。哄水柔入睡后,他俩就熄灭客厅大灯,仅留下一盏茶几小灯,并坐晕黄的灯光下相倚谈心,或驻足露台,教他认识满天星斗,探访星河的奥秘,宇宙的神奇。有时偶尔交换一个会心的微笑,隐含深意的眼神,就足够温暖彼此的心。于是,当他提出邀约,她便毫不考虑地随他进了他的独居小窝。
“这次,又为什么不让我接水柔来?”她坐进沙发。
“我们的事,必须避着她谈,你不会希望她知道的。”他泡了杯热茶递给她。
“是什么事情这么神秘!连水柔也不能听?”她新奇的。
他站到她面前,手扶着沙发椅背,半弯凝视着她,专诚的看了她一晌。
“记得吗?我答应要与你共同解决难题,现在是时候了。”
“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她一脸疑惑。
他轻叹出声。
“你很快就会懂了。不过在懂之前,能先承诺我,你不会乱发脾气,肯好好的坐下来沟通。能保证吗?”
“这很重要?”她仍困惑不解,他态度的郑重认真,更令她迷茫了。
他再叹口气,慎重的点了下头。
“是的,这很重要!对你,对我,也——对他。因为我们所有人都是在为一件过往的错误作弥补而努力!”他说得很诚恳。
她沉思了一会儿,歪个脑袋。
“好吧!我答应你!我会尽量克制自己的脾气,不无理取闹!”
“你能这样,我已经很满足了!”他又叹了口气。“我希望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致影响我们之间的感情!水蓝,我要你记住,我爱你!我会永远支持你,站在你身边!”她尚未自混沌中清醒,体会他话里的特殊意境,他已扯开嗓门,扬唤着房内的人,“出来吧!她的话你都听见了!”
“这屋子还有其他人?”她放下茶杯,惊讶的掉头望过去,从房内走出一个男人,她定睛一看,来人竟是——竟是雷永!“他怎么会在这里?”她倏然起身,凶怒的眸光调向雷远,厉声责问。
“我找他来的!”他闷闷的回答,独自承受她的苛责。
“你!?为什么!?”她惊异得不能置信,瞳眸大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