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着痕迹地深吸了口气,才微笑着解答。“口感清新,是因为煮过的红酒和柠檬汁结合的关系;至于浓郁的香气,是因为加了肉桂一起熬煮。当然,其中材料的比例,还有火候和时间的掌控也是关键。”
她的味觉很灵敏,吃东西的模样一点也不扭捏,自然大方,可是举手投足之间却又优雅合宜,像是曾经受过特别的礼仪训练。
从她对菜色的评论,可以感觉她对饮食应该是颇有研究,不知她的家庭背景是不是很特别?但若从衣着打扮看来,又不像是披挂一身奢华名牌的名媛淑女。
她……究竟是谁?
他越来越好奇,想更了解她,想继续和她一直聊下去。
叶真心发觉,这位年轻主厨总是带着一抹笑望着她——不是一般普通友善的笑容,而是像蕴藏隐含了什么特别涵义的那种,还有那个充满电力的眼神,总是很认真很专注地看着她,教她每回抬头对上了,就会莫名地脸热了起来。
会不会是她想太多呢……她低头抚着鼓胀的小肮,猛然想起了林碧郁,连忙低头看表。老天,竟然已经九点半了!
换句话说,一个人的晚餐,她整整吃了两个多钟头!
“这顿饭吃太久,我得走了!”她赶紧起身。
“再坐一会儿吧?在意大利吃晚餐都是这样啊!”发现她急着要离开,魏武斯出声留人。
“可是这里是台湾——”她拎起背包准备离席。“我还得回去公司看看同事加班的状况。”
“这么晚还要工作?那么……等我十分钟,我做一份宵夜让你带回去。”
“啊,不用了——咦?”
她还没说完,人影已经闪进了厨房,简直是行步疾如风。
她只得坐下,继续缀饮着香醇的Espresso,抬头环看着已经截然不同的老房子。这里曾经是她眼里的风景之一,从来没想过会有一天,自己竟然可以悠然地坐在其中,而且还享受了一顿丰盛美味的晚餐。
迸典音乐悠扬地回绕着,这里的气氛真好,她的胸口热热暖暖,其实有些舍不得走。
十分钟后,魏武斯拎着热腾腾的餐盒走出厨房,准备送她离开。
他和叶真心并肩走在庭院里。“这么晚了,我送你。”
停下脚步,她指着前方“日出银行”发光的招牌。“不用了,我们公司就在前面转弯几个巷子就到了。”
原来她在“日出银行”工作?很好——很方便,很靠近。
他微笑着点头,嗓音很温柔,也很坚持地说:“巷子有些暗,我送你过去。”
“不用不用,这附近我很熟,很安全的,我自己回去就好——”白白吃了人家一顿,还让人护送回去,着实说不过去。
何况她现在的情绪莫名紧张,不知道接下来会在这位帅主厨面前说出什么蠢话,那、那……她不敢往下想。
“好吧,那么,我陪你到门口。”既然她开口拒绝,他也不好坚持。
漫步至餐厅外的大门前。“主厨先生,今天晚上很谢谢你,我很开心、很愉快。”丰盛的晚餐温暖了空寂已久的心窝,她真诚道谢,一双凤眼微微起雾了。
灯影下,他想起还没自我介绍。“我叫魏武斯,很高兴认识你。”
他靠得很近,身上有着淡淡清爽的男人气息,说话的声音很好听,很徐缓很温柔,像是在她耳边低喃,她觉得自己全身都热了起来。
她暗暗深呼吸了三秒,才能让声音尽量保持平稳。“我是叶真心,我也很高兴认识你。”
“明天晚上再来?”魏武斯又问。
那双黑眸像是深不可测的幽潭,她感觉自己的心脏如击鼓般的狂跳。
“我、我不是经常都有这么多时间,可以像这样吃一顿晚餐。”而且还是所费不赀的意大利菜。
“没关系。谢谢你来当我的第一个客人。”轻轻拉起她的手,把爱心餐盒交到她手里,他温柔笑着,语气却很坚定。“我会替你准备一个专用位,想来就来。”
他不否认自己对她的印象极好,如果可以,他希望能有更多的机会深入认识她。
短暂三秒钟的接触,她只感觉到他的手掌有些粗糙和暖意,是男人的手……她抬头想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的思绪一片空白。
叶真心慌了,紧抓着餐盒。“谢谢,祝生意兴隆、贵客满门!我、我回去了!”她急急地走了。
一转身,丰厚乌亮的长发扬起,淡淡的馨香飘浮在空气中,高跟鞋喀哒喀哒声慢慢地远去。
知道她在“日出银行”上班,以后找她就容易了。卫武斯站在门口,双手环胸,闲适看着美丽的身影逐渐隐入黑夜中,唇角浮起一抹笑。
第2章
叶真心回到自己的小套房,一室清冷。
由于晚餐吃太多了,她决定打扫房子来消耗卡路里。当整理柜子时,她看见了自己和妈妈的合照,心口猛然涌起一阵酸涩。
今晚在老房子尝着一盘又一盘的美味料理时,父亲的影像,还有尘封的旧事,不时在她脑海里流转。
从有记忆以来,她就住在阳明山上的大宅里。
华丽的豪宅里除了父母亲和她,还有一个“大妈”,和三个哥哥。她从来不觉得自己的家族有什么奇怪——她有爸爸,也有妈妈,不是吗?
案亲掌管家中大权,他继承了祖父留下来的丰厚产业,平时很少在家,即使回到大宅里,也是紧绷着一张严肃的脸。可奇怪的是,只要她一靠近父亲身边,仰头稚女敕地叫声爸爸,父亲便会慈爱地抱起她,温柔地说:“小鲍主,我们去吃点好东西吧!”
案亲宠爱她是众所皆知,她长得白净可爱,说话清甜有礼貌,从来不曾看过外面的风风雨雨,她在父亲的城堡里当着与世无争的快乐小鲍主。
直到上了中学,有天在学校,她听到同学在背后窃窃私语。
“私生女,真不要脸——”
她诧异地拉住同学,想问个清楚。“什么私生女?”
“就是你,你妈妈抢了别人的丈夫,你是私生女。我妈妈说的。”
她生气得想骂人,可是又不知从何骂起。
回家后,她问母亲:“同学说我是私生女,妈妈,你抢了别人的丈夫吗?”
“你——”
一整晚她追问到底,才终于明白,原来“大妈”才是这个家真正的女主人。当年母亲是父亲外面的情妇,因为怀了她,才得以搬进大宅。
因此也不难理解为什么大妈对她总是很冷淡,还有,为什么母亲总是想办法要她巴住案亲,要她努力讨人欢心。
她全都明白了。什么小鲍主——她真正的身分其实只是个私生女。
事实摊开后,妈妈开始不忌讳地在她面前抱怨,为什么生的不是儿子,抱怨将来家产轮不到她之类的话,此后,她不再和哥哥们毫无顾忌的无耍,见到大妈更觉羞愧,仿佛母亲介入别人家庭是自已的错。她开始变得沉默,住在阳明山上五百坪的豪宅,却像是住在笼子里一般难受。
考上T大那年,她央求父亲让她搬到山下去,父亲想想也对,都已经是大学生了,住在市区总是方便些。于是,她住进了学校附近的高级公寓。父亲坚持替她安排管家,还有司机接送。
在自由学府的日子,她没有要好的朋友,母亲三天两头就来看她,有时也留下来住几天,千叮咛万叮咛着不准她交男朋友。
“爸爸说以后会帮你找个有钱人家的孩子,门当户对才好。”母亲这么说。
一点也不好。
她很想象班上的女生一样,坐在男生的脚踏车后座,让椰林大道的微风扬起秀发,好浪漫。可惜一切只是幻想,她还是寂寞地度过四年的青春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