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士元出身贫寒,自双亲亡故后,债主将他们的住处侵占,迫他流落街头。他本性倔强,不愿屈辱向人乞怜,想找个活儿做,却到处碰壁,还让张家大户的儿子张天霸欺凌,教唆家丁打伤了他,以至于挨饿潦倒在城隍庙口,要不是吴老爹出手相救,只怕他已化作一缕亡魂了。
在他陷入绝境时,他恨透了这里的百姓连一条生路都不愿意给他,可现在却凭空多出许多亲人,而且毫不嫌弃地接受了他,他虽欢喜,但已紧闭的心灵一下子还无法承受太多,因此对吴忧的说词只是抿嘴一笑。
“大姊来啦!”吴忧跳下矮树,跑向吴双。“大姊,士元哥要跟咱们一起读书。”
吴双含笑应允,先转向吴情吩咐。“今儿个你来教弟妹读书。”之后再朝郎士元招招手。“你过来。”
郎士元随吴双到吴家手足听不见两人谈话之处。
吴双柔声询问:“可曾读书习字?”
郎士元打从心底感激吴双的善解人意,她故意避开其他人才问他,就是为了不让他在众人面前自觉羞愧。
“没有。”他老实招认。
“好,那你可想读书习字?”
“想。”他双眸露出迫切想求知的。
“嗯。”吴双满意地点头。“那从今日起,我个别教你,你可要比弟妹都努力,才赶得上他们,可愿意?”
他猛点头。“我一定会努力的。”
“嗯。”吴双笑吟吟地拍拍他,取笑道:“读了书后,成了大器,小忧就托你保护啦。”这段时日,她发现他跟小忧特别亲近,也只有小忧在他身边时,才会偶尔发现他脸上的笑容。
小忧托他保护?
这话让郎士元胸口一热,他封闭之心难得敞开,豪气地保证道:“大姊,我会的,我以后一定成大器,我一定会保护小忧。”
吴双对于郎士元把她的取笑话当真有些意外,但心念一转,立刻想通原来在无意间知道了他的心思,她满意地眨眨眼。
“好,可别忘了你的承诺。”
郎士元再次肯定地点头。
他刚刚许下一个不悔的承诺。隐约觉得这大姊有种轻易让人撤下心防的本事,但他不在乎,吴忧是他重生之后最在意的人,能守着她,正是他梦寐以求的,他又何必去猜测其背后的动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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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稳平顺的日子一眨眼已过了半载。
竹林里,吴家子女们吟诵着:“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一美人,清扬宛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站在前方授业的夫子,已不是吴双或吴情了。
“这是出自于诗经郑风?野有蔓草……”郎士元语调清冷地解释诗意。“意思是长满蔓草的田野,露珠儿晶莹圆润啊!有一位美丽的姑娘,眉清目秀,温柔动人啊!我和她偶然相遇,她是我心中合适的人儿啊!”
解释到此,郎士元忍不住偷觑了吴忧一眼,但见她望他的神情一脸崇拜,天真无邪,根本体会不出诗意在叙述男女相遇的喜悦心情……唉!他心下受挫地暗叹了口气。
罢了,罢了,她还小,十二岁能懂什么?他心中自我安慰,不去想有些女子甚至早在十二岁便已出嫁。
转身,他吩咐吴家弟妹将此诗唱三回熟背。一抬头,见不知何时出现的吴情正似笑非笑地瞅着他,摆明了知道他心里叹息的事儿,令郎士元俊脸一红。但他故作不在意,不搭理她。
“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扬。邂逅相遇,与子偕臧。”吴情背诵出此诗的下段,边走近他们。
“二姊,士元哥今儿教咱们的这首诗,你也会?”吴忧一脸佩服。
这有什么了不起?郎士元心中不以为然,见小忧也对其他人露出崇拜的眼神,有些不是滋味。
“我懂得可多了!”吴情大言不惭地吹捧自己的学识,好似连状元也不及她。“小忧,不如你别跟你士元哥读诗经了,我亲自教你,如何?”她很故意地提议。
郎士元一听,着急起来。“小忧,别听你二姊的话,她是……另有所图,别让她给骗了。”
吴情一听上了火气。“我图啥?你倒是说说。”
郎士元冷哼,不想沾惹这瘟神,不知从何时起,她总拿小忧的事儿来惹怒他。
“怎么不说话啦?分明是一头畏首畏尾的蠢蛋土狼,好威风呐!”
畏首畏尾的……“土狼?”他双袖一甩,嗤声反驳。“我哪点像?”
吴情凉凉地说:“这『郎士元』三个字倒着念便是『原土狼』,原来是只土狼,不是吗?”
喝!好好的一个名字,亏她也能丑化成这般。“『士』『土』不清者,有如秀才遇上兵,孔夫子有云:『唯女子、小人难养也』,罢了,懒得跟你一般见识。”
“幸好我只是『士』『土』不清,有人还搞不清忧、虑呢!”吴情犀利地反驳。
这简直是踩到郎士元的痛处,他只能凭说话的语气分辨谁是吴忧、谁是吴虑,而通常五次里会有两次搞错,的确是他相当介意的事。
“二姊,”吴忧心软地想解围。“你别这么说士元哥啦,连爹爹还有你们也都搞不清楚我跟吴虑谁是谁了,何况士元哥?”
吴情敲吴忧一记爆栗。“多嘴!你胳臂往外弯?”
“没有哇,士元哥是自家人嘛!”吴忧揉揉头,委屈地辩解。
“自家人又如何?男子天生便要多让让女子,你瞧吴极便懂得这个道理,这只臭土狼没风度,自然有错。”
吴极聪明地闭嘴无语,他打小便明白这些姊姊们都不好惹,爹爹说他身为男丁,要好好地疼惜姊姊们,所以他一直遵循这道理。
想不到士元哥竟来挑战家中不成文的规矩,还惹毛了一向牙尖嘴利不饶人的二姊,真是勇敢,吴极简直对士元哥佩服得五体投地。
“娃儿们,你们在吵些什么?”吴老爹一进门就看见大伙儿不知在闹什么,插话问道。
听见吴情嘴不饶人的数落,郎士元寒着脸,冷笑不理。
吴忧见吴虑跟吴极摆明了作壁上观的模样,原本心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一见爹回来了,如遇大赦。“爹,您怎么这时候回来?”她笑脸相迎。
吴老爹笑嘻嘻地揉揉吴忧的头,之后对郎士元道:“士元小子,你跟我进城一趟。”
“我不想进城。”郎士元拒绝。
“为什么?”吴老爹一怔,忽然想起自他来了之后,总是在屋子附近走动,从未远离。“怎么?以前在城里那段日子让人欺负啦?”
郎士元心一揪。“老爹,你说话可真直。”
“啧,自家人说话还绕来转去,累不累?来,告诉老爹,你怎么让人欺负啦?”
“没有。”他闷闷地回道。
吴忧见郎士元如此,一想到他以前不知受了多少苦难,心上抽疼,恨不得当时她就伴在他左右,两人一起饿肚子,一起让人欺负,也强过他孤伶伶一人。她忍不住伸出小手握住他的,希望能给他支持,决定往后的喜乐苦难,她都要与他一起承受。
郎士元讶异低睨,看见她眸子里盈满的不是同情,而是打算跟他共享苦难的决心,他心头一暖,回握住她的手。这小傻瓜,那都是过去事了,她在难过啥?不过因为她的支持,让他觉得以前那些受人鄙视的难堪,此刻竟变得不怎么在意了。
吴老爹哈哈一笑。“士元,瞧你现在这模样,真是个不妥协的倔小子!不过这样也好,这个家总要有个正经点的男人,瞧老爹没一回正经的。说真的,要我正经,我还不知该怎么做呢!好吧,你不想去便不去,我自己去。”说完,即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