沅湘站在另一个铁栅栏后面,手心直冒汗。这个男人只是一时好心送她到高塔,没有理由为了她而赔上性命啊!
她双手抓着铁栅栏,试图寻找皇甫宣维的身影。
那个人真的把她忘了吗?那她早晨醒来,身上那件男人的外衣从何而来?她下相信他真的忘了她,可是他为什么都不看她一眼?
为什么?!
忽然,人声鼎沸,一声尖啸响起。
锐利,振奋,带着血腥的气息扑面而来,梗在喉咙里的嘶吼,低低而无力的咆哮。
最后一击,掌声雷动。
沅湘转头看去,一头如瀑的发在身后飞扬,划出一道优美的弧形。
黑衣的勇士站在场中,朝天空举起长剑,剑上血光灿灿,宣示着他的胜利。他伸出舌头,舌忝了舌忝剑上虎的血痕,看台上的一名红衣女子倏然站了起来。
勇士嘿嘿地笑了一声,大声喊道:“邑南国的国王,我胜利了!按照规定,请把这个女人赏给我!”
红衣女子颤抖了,勇士指的便是栅栏后的沅湘,一身白色囚衣的女人。
皇甫宣维缓缓地站了起来,颔首。
士兵们打开栅栏,将呆愣的沅湘拉了出来,推到白易麟身边。她微微发抖的身体在白易麟高大勇猛的阴影下,显得益发娇小,需要人的保护。
白易麟依着战士的礼仪向皇甫宣维行了礼,而后者拥着红衣女子的肩膀。
白易麟丢下剑,拉起沅湘的手,问道:“愿意跟我走吗?”
这哪里是愿不愿意的问题?沅湘悲哀地一笑,“愿意。”也只能这么回答了。
“那么,我们走吧!回黑陵国。”白易麟在沅湘面前保持着勇士的风度,目光忽然瞥到她胸前的银链子,“这个妳要带着吗?”
沅湘看着他,唇畔扯出一朵笑。“带着。”
她离开邑南,只带了当初在观风楼得到的那条银链子,皇甫宣维把链子交给她,宣告她的自由。
两人一前一后在众人的注视下步出决斗场。
这场决斗对沅湘来说除了可怕还是可怕,她不敢去看人与兽之间残忍的厮杀,脑海中只盘旋着自己的心灰意冷。
她就要离开这里了,离开邑南,离开皇甫宣维,离开她第一个牵挂的男人。
有了第一个,会有第二个吗?
沅湘不知道,只得紧紧抱着自己,走进命运的深渊。
几天的餐风露宿,长途跋涉。
两人没有代步的工具,没有多余的银两,只得艰难地在路上走着,不时还得提防盗贼的侵袭。所幸白易鳞武艺超群,偶尔可以在市集上表演一下,挣得零星的小钱。
问题在于,他身边多了个包袱。
沅湘身体虚弱,没办法走很长的路,一路上走走停停,除了能给予他些许的关心和照顾,更多时候需要的是白易麟对她的关照。
坐在岩石上,沅湘微弱地喘着气,道:“你一个人走吧!”她知道自己拖累了他,累得他没办法尽快赶回自己的国家。
“不行。”白易麟断然拒绝。这个问题他们已经讨论过许多次,得到的结论都是这样。他怎么可能放弃沅湘一个人回黑陵国?如果那样的话,他将会得不偿失。
沅湘不再多说,愣愣地望着天空。天上的白云在飞,偶尔有几只鸟儿冲破树叶的遮蔽,飞上蓝天,在她的视线里留下几点小小的黑影。
她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她爱的男人要放弃她,而这个和她非亲非故的男人却不肯放弃她?这是一个怎么样颠倒的世界啊!让她无所适从。
“白将军,男人是种什么样的动物?”沅湘忽然问道。
白易麟望着她,嘴里叼了根青草,过了一会儿才道:“妳问的是皇甫宣维吧?很抱歉,我不了解他。”
“那你呢?”她接着问道。眼前的这个男人也让她感到奇怪,他舌忝着虎血的模样深深地烙在她的脑海中,一再告诉她,这是个嗜血的男人。
白易麟哑然失笑,“我不过是个粗人。好了,走吧!”看看天色,“傍晚的时候我们要找到客栈打尖。”
沅湘站了起来,谁知双腿一软,颓然坐了回去,“我恐怕走不动了。”
白易麟不容许她放弃,径自抱起她,不去理会她苍白的脸色和无声的抗议,“我们一定要走到。”
沅湘只觉得整个人浮在半空中,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此时,她暗恨自己是个弱者。
黑陵国的将军府早已没了白易麟的容身之处,他带着沅湘辗转几地,终于找到一个落脚处。随后,他把沅湘交给友人的妻子照顾,自己便不知去向。
沅湘独自一人生活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所幸那户人家心地纯良,待她还算客气。有时候夫人特意过来她住的小屋,陪她说说话,有时候那家的孩子会偷偷跑过来看着她,一句话也不敢说。
“你想说什么呢?”有一次,小男孩跑了过来,还是只看着她不说话,沅湘不禁开口问了。
吞吞吐吐半天,小孩子开口了,“妳好漂亮!”
“是吗?”她轻轻一笑,发现自己染上了皇甫宣维的坏习惯,永远都是这样轻轻地笑着,再不肯有其它的情绪。
“是啊!笑起来特别漂亮,可是却有点……”小孩子找不出词来形容。
沅湘对他招招手,让他坐在自己身边。
梅林里叶子正绿,石桌旁坐着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她摘下一片树叶,擦干净,放在唇边吹着,让孩子眼睛一亮。
“好听吗?”沅湘问道。
孩子拚命地点着头,道:“教我!”
“好。”她又摘下一片叶子,让他和她一样把叶子放在嘴里。
“很难吗?”孩子微微皱眉,不怎么有自信地问。
“不会的。”沅湘安慰他,看着他因吹不出来而涨红了脸。
孩子努力地尝试,却屡屡失败,最后负气地把叶子扔在一边,“我不学了!”
“如果现在放弃,将来还是学不会的。”沅湘柔声劝道。
孩子犹豫着,看看地上静静躺着的叶子,不知道是要把它捡起来还是就此放弃。
一阵风吹过,吹走了那片叶子,孩子一惊,伸手去抓,却抓了个空。
“没关系,换一片吧!”沅湘说着,伸手就要再摘一片。一边说着,心里在想,她走了,皇甫宣维身边还会有其它女人出现吧?她并非多么出色,只不过是在他疲累的时候走进他的生命,分开也是在预料之中。只是,她心里还是有着无限的落寞。
“不要,我就要那个!”孩子倔强地说道,跑过去和风赛跑,追逐一片小小的树叶。
沅湘望着孩子的身影,怔怔地,眼角不期然地滑下泪来。
以衣袖代帕,她拭去了泪。
如果皇甫宣维像这孩子这般执着,他们今天会不会不一样?
孩子的母亲拦住了他,低声说了几句,孩子朝这边望了一眼,扭头跑走了。
夫人走了过来,在沅湘身边坐下。
“这几日过得还好吗?最近忙着,没来看妳。”夫人细柔的声音说着,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
沅湘淡淡地道了声谢。寄人篱下,不就是这样?夫人能来看她一眼,她就该感到万分荣幸了。
而她,得好好想想该何去何从了,总不能一直住在这里啊!不管白易麟如何坚持,她都要走,找一个清静的地方度过余生。
“将军派人来接妳了。”夫人又说,低垂的眉眼不去看她,彷佛这个“接”字不是那么美好。
沅湘应了一声,站起来,“我正想找他,他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