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单乎抬起她的下颌,居高临下地道:“妳是奴隶吗?”
沅湘看着他,眉头倏然展开,下一秒却紧闭上眼,蹙着眉,语带痛苦地道:“不是。”
皇甫宣维满意地点头,挥开两边的侍女,让她自己站着。
沅湘已无力支撑身体,身子往前倾,软倒在他怀里。
他将她腾空抱起,沉着地走回自己的位子。
皇甫向远脸色微变,而众大臣早就知道他古怪的脾气,也惊讶一向温和的王子何以会公然反抗皇甫向远?众人密切关注着事态发展,甚至有人暗暗期望王子能获胜,毕竟邑南国王残暴的个性已经使国家的名声大大受损,也让本来安居乐业的人民惶惶不可终日。
皇甫宣维坐回位子上,将沅湘放在脚边,重新举杯对父亲道:“我以这杯酒感谢父亲的赏赐!”
皇甫向远冷笑一声,脸色发青道:“她这种女人只配躺在你的脚下,在你的面前展露身子给别的男人看,还能面不改色,果然不知羞耻!”
皇甫宣维感觉脚边的人剧烈地颤抖起来,搭在自己腿上的双手抓紧了,指甲嵌进他的肉里。
他月兑下黑色的外衣,披在她身上,弯腰为她褪去窄小的鞋子,这才感觉她的手劲放松了些。
眼角匆匆扫过她脚底的水泡,他低声问了句:“疼吗?”
沅湘缓缓抬起螓首,眸中隐隐有着泪光,可她终究没哭,眼中交织着痛苦和欣喜……甚至还有一丝解月兑。
依偎着他,彷佛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伤害得了她。
沅湘的眼睛动了动,偎得更紧了。“我累了。”她忽然说道。
“一会儿就好了。”皇甫宣维安抚着她。“不必去管其它人怎么看,只要看着我就好。”
沅湘点点头,柔顺地将头靠在他腿上,长长的睫毛时而眨一眨,大部分时间只是半张着,看着他的长袍下襬绣着的鹰。
为什么将鹰绣在那个地方,而不是绣在正中?
她让自己的思绪缠绕在他的衣服上,不去理会周遭的一切,白色的脚在外,火热的疼痛在冷空气之下稍稍消除了些。
“宣维,你真要为了这女人伤我的心吗?”皇甫向远站起来,脸上现出忧伤。
皇甫宣维跟着站起,躬身道:“不敢。”
“那我现在命令你把这女人丢到山里喂狼。”皇甫向远的眼神转为阴鸷。
皇甫宣维云淡风轻地说:“父亲,这女人是沐阳的大公主,虽然她的父亲死了,但龙竟对她还维持着最起码的尊敬。她,现在仍然是沐阳的公主。我需要一个子嗣,而这个女人是最适合的人选。”
皇甫向远坚持道:“我邑南不需要和沐阳通商!”
皇甫宣维同样坚持,“但我邑南不能言而无信!”
案子俩僵持着,大殿上的气氛凝重起来,众人噤若寒蝉。
皇甫向远看了眼沅湘,冷哼一声,“宣维,你若是我的儿子,在她生下我的孙子之后,就立刻赶她离开邑南,否则……休怪我无情!”
皇甫宣维笑了下,“父亲,我会如你所愿的。”
皇甫向远这才脸色稍霁,坐了下来,“赏那女人一杯酒,早日为我邑南生下王子!”
侍从端着一杯酒送到沅湘面前。
她木然地看着那杯酒,动也不动。
皇甫宣维替她拿过酒杯,一饮而尽,而后抱起她,以口渡酒。
沅湘只觉得酒液辛辣无比,月复中如火在烧,痛苦不堪。
重被放在地上,她瘫软地伏在皇甫宣维腿上,难受地喘着气。
接下来的酒宴,皇甫宣维只当她不存在,依旧和脸色阴郁的皇甫向远谈着政事。
曲终人散,皇甫宣维走在众人前面,一身的白衣拥着一个黑衣的女子,彷佛怀抱着一团鬼魅。
“饿了吗?”他低声问。
沅湘没有答话,难受地闭着眼,脑子仍是天旋地转。
“生我的气吗?”他笑了,温柔的笑声将她包围住,“刚才如果我喂妳吃东西,妳会立刻被他杀了的。”
沅湘动了动。宣维口中的“他”是指皇甫向远吗?他这是在对她解释吗?
“想吃什么,我让人弄给妳吃。”
她摇摇头,没有胃口,什么都不想吃。
皇甫宣维不再问了,离开父亲宫殿的路上只说了一句话,“他老了。”
马车平稳地驶进皇甫宣维的寝宫,即使在车里,他还是抱着她,彷佛她真的一点重量都没有。
寝宫里的灯亮着,远远望去,就像黑夜里的鬼火。
“怕吗?那是鬼呢!”皇甫宣维低声呢喃着。
“不怕。”声音细若蚊蚋。她怎么会怕鬼呢?她感觉自己早已经住在鬼的月复中了。
“还疼吗?”
“嗯。”她将头埋进他的胸口,幽幽地说道:“那时我被他带走,吓得几乎死去。可是,当我看到那个宫殿,想到你住在里面,便萌生一丝希望……只是,在大殿上看见你时,我真恨不得自己从来没遇见过你。”
皇甫宣维低首,不意外地瞧见她满脸的泪痕,轻柔地一点点吻去,“我也总在想,如果当时狠心没把妳带回来,对妳而言是不是会比较好?”
沅湘从他的臂膀中挣月兑开来,“我从未怪过你,你救了我,我也想为你做些什么。可是那时,我真恨自己没用,竟然在你的面前难堪至此。”
皇甫宣维抱着她微微颤抖的身体,“别再想了,以后不会了。”
沅湘渐渐放松身体,犹豫再三,悄声问着:“你想要孩子吗?”
皇甫宣维轻笑,反问道:“妳想为我生孩子吗?”
她低头不语。
这一次的试探,没有结果。
伸手探出马车,张眼看着夜晚的群山和宫殿。“漂亮的鬼火。”沅湘扬高了声音,第一次露出微笑。
她的问题或许永远也没有答案,也许,她的一生就如那鬼火。
“还有比这更漂亮的。”看着她的笑脸,他忍不住在她小巧的耳垂留下一个齿痕。
“在哪里呢?”身体因他的接触轻颤着,悄悄滑过心底。
“寝宫后面的高塔里吧!”忽然敛眉,似是触到心中的死角,他放开了她,默默地凝视着沅湘美好的颈子。
沅湘不再问了,默默地望着窗外。
寒风吹过,她打了个寒颤,悄无声息地缩回他怀里。
第四章
沅湘被抱下马车时,烈酒正在她体内作怪。天空旋转成大地,意识彷佛要离开身体,不管是呕吐还是头疼的感觉,都彷佛不是她的了。
皇甫宣维命人送上醒酒茶,灌她喝下,看她气息渐渐平稳,便找来侍女替她更衣上药,自己则到外庭坐下,望着远处的高塔。
沅湘朦胧的意识里只有一个高大的身影,低声抚慰着她,于是,她伸出手,急切地想要抓住那个影子。
“殿下,姑娘喊着要找你。”侍女匆匆跑过来,小声说道。
皇甫宣维只当没听见,挥手让侍女回去。他几乎把自己的一生想了一遍,从他懂事开始,他本来有个可爱的妹妹,但后来妹妹和娘都不见了,之后的日子过得麻木。
他很想离开邑南,但看着父亲日渐衰老,心里又是不忍。
案亲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他这么一个儿子。
无论他多恨父亲夺走他的爱人,如今羽翼已丰的他,仍然狠不下心来逼父亲退位。毕竟在这个世界上,真心爱他、抚养他长大的是父亲啊!
侍女匆匆来过几次,说沅湘哭了。
他终于举步走进屋子,闻着空中飘散的淡香,是涟漪从前喜欢的香味。
他在沅湘身侧躺下,环住她的双肩,低声问:“我为了妳和父亲公然对抗,妳说到底值不值得?”
沅湘哪里能回答他,只是甜甜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