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的一声,一记清脆的耳光甩上耶律广的脸。
“无论我做了什么,也只有耶律应可以来讨个公道。至于你,胆敢侮辱我娘,我拚死做一个寡廉鲜耻的女人,也要拿下你的项上人头!”
耶律广呸了一声,“我虽然降了金人,但我无时无刻不想着要复国。只要时机成熟,我就带着他们的机密投奔耶律大石,不像你,甘心做个金人的暖床女奴!炳,我倒忘了,你本来就是半个金人!”
青芜厉声喝道:“住口!”冰冷的目光中透出寒冷和威严,不经意间便展现了出身皇家的尊贵,“你只要告诉我,我皇兄是生是死?”
耶律广一时竟被她的气势镇住,颓然地说道:“战死了,比我光彩百倍!”
青芜遥望远方,轻抹去眼角的泪水,对耶律广说道:“既然如此,那就各自珍重吧!你再不要来找我了。”
耶律广看着她缓缓转过身去,像是背负了无尽的悲哀,他忽然觉得自己说的太过分了。
青芜走了几步,停下来,轻叹一声:“我娘她一生凄凉,客死异乡,我这个做女儿的虽然来到上京,却无能带回她的骨灰。为何你还不肯放过她,竟要这般侮辱她!”
她摇摇头,不去听耶律广说了什么,目光凝在天边的一处。
上天啊!祢会放过这些善良的人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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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芜一个人回到自己的住处,什么也不吃,什么也不喝。
西兰担心地看着她,却又不敢问她怎么了。
青芜托人取来一炷香,点燃了朝天边遥拜,祭奠她的亲人。
犹记当年她还是父皇和母妃的掌上明珠、备受宠爱的清筠公主,然而,国家突然遭逢巨变,令人措手不及。
先是皇兄率兵出战,生死未卜。
接着母妃病死,魂归九天,临死时喃喃念着那将她嫁来却又攻她河山的父兄。青芜在一旁听得分明,她知道母亲不是怨恨,而是无奈。母亲至死还祈求着天下太平,父兄和丈夫两方都能相安无事。
而失去母妃的父皇仿佛老了好几岁,他御驾亲征,却让亲随送走青芜,安置在偏远的乡村里。
青芜明白父皇的苦心,知道父皇希望她能平安地度过一生。
然而,那些亲随一一离去,奔赴战场,她身为人女,如何能置身事外?
她不求能化解干戈,更不去想复国报仇,她只盼望能够找到父亲,无论身处什么境地,都侍奉他到老。
她一介女流,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谁能料到,她只身一人上了西京,却被当作汉人献给了完颜祁。
她心里纵有万般委屈,却不得不吞进肚子里,唯有深夜时那个男人的一点点温柔安慰了她。
她心里一直记着他不经意间待她的好,她从没有那样真切地体会过温情的可贵。
她如飞蛾扑火一般,一点点将完颜祁的名字、影子装进了心里。
但是,为什么要在她愿意平静接受的时候,提醒她是辽国公主的事实?!
已经到了上京了,她到底该何去何从?
深夜了,月色还是那样美好。
青芜一个人坐在廊间,看着月亮出神。
她左右思量,辗转反侧,却只披了一件衣服就出来。
她记得那次她问完颜祁,若是有一天她想离开,他会如何?
完颜祁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只说:那就走吧!
她问得轻巧,他回答得也很清淡。
而今事过境迁,此时她若是再见着完颜祁,再问这么一个问题,他会如何回答呢?
唇边勾起一抹笑,青芜暗自责备自己的蠢笨。
他会怎么回答呢?自然是和往常一样的答案了。
完颜祁这个人,从来不会去强留不属于他的东西,从来不会。
她只是他生命里的一个偶然,来时如薄雾,去时,也是如朝露。
他不问她究竟是谁,不问呵……
不必再苦苦思量了,她该怎么做,不是已经很明白了吗?
她一直将自己的身世压在心底,不让自己去想,不让自己去回忆旧日的时光。她知道那是不能想的,只要一想到从前的地位和荣华富贵,她如何能忍受现在这种无名无分的日子?她跟着完颜祁究竟算什么?!
耶律广说的对,她是堂堂的大辽公主,难道真的能毫不计较地跟着不知对她是什么心意的完颜祁?
她知道自己不能。
当初花了多少心血才将过去的一切隐藏在心底最深处,而现在,她再也无法控制心里涌上的一阵阵疼痛。她抛弃了尊严这般折杀自己,到头来,那个男人未必会将她放在心上。到那时,她又情何以堪?
她害怕那一天的到来,彷佛她曾经的委曲求全不过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或许,她就会被抛弃,成为另一个人的女奴;或许,完颜祁娶了阿宁,而她只能让嫉妒啃噬她的心,让疯狂撕扯她的身体。
她还能如何呢?
所有的力气都被抽干,她再也无法对抗心里那个不安焦虑恐惧悲伤的自己,再也无法做个什么都不想的青芜了。
眼睛干涩得发疼,她轻轻嘲笑自己,为什么哭不出来呢?
也许,这就是她悲惨的命运。孤零零地来,也注定了孤零零地走,然后在茫茫尘烟里消失无踪。
她,该走了。
她记得他对她的好,就不愿日后让他为难,不想让阿宁难过。
阿宁,真的是她的妹妹呢!阿宁的父亲是母亲的哥哥吧?也许她一辈子都不会知道,那个她喊了姊姊的人,身上和她流着一半相同的血液。
站起身,轻声进屋,约略收拾了一下,目光停在那件衣服上。
青芜轻叹一声,此时还走不得,这衣服还没做完呢!
她拿起针线,借着月光一针一线地缝完袖口。
冰凉的感觉滴在手背上,定睛一看,是一滴晶莹剔透的泪。
她哭了?为了离开这个男人而哭了。
莫非,她和任何人都是如此地缘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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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抬头,东方已微熹。城里早就热闹起来,听说是平叛的大军胜利归来了,府里也忙碌着,因为完颜祁就要回来了。
青芜只有一个小小的包袱,拿了一些衣物和一些银两,她心想,完颜祁应该不会和她计较这些的。
她一个人出了偏门,竞没有人过问。
一个人走在大街上,莫名地有些茫然。走了几步,不期然看见那人。
他正在和别人说话,右手不知在比画什么。
青芜站在哪里无法动弹,等着他发现她的存在。
他看过来了,右手停在半空中,有一瞬间的怔仲,随后目光幽冷起来,脸上却平静得看不出什么异样。
他微微点头,仿佛在说:你想走,便走吧!
青芜禁不住转过身去,咬住自己的手背,不让哭声逸出来。
如她所料,他答应得如此轻易,而她自己又想求什么呢?
恍惚中,她迈开脚步,衣袖沾湿了泪水。
第六章
风尘仆仆归来,完颜祁的脑子里还装着漫天的风沙和铁蹄。
弟兄们一进城就松懈了精神,恨不得立刻找个女人快活去。
博吉馋笑着凑过来,“大哥真是好艳福!”
完颜祁明白他的意思,拍拍他的肩膀,“你这小子,小心死在女人手里!”
众人都羡慕他身边有个青芜,每次他听到这类艳羡的话,他都是一笑带过。
他完颜祁向来都不重视身边的女人,有看得顺眼的,就留着,她若是想走,走便是了。但是,像被济朗那样抢走,就事关他完颜祁的尊严了,而他也不会轻易妥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