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芜收好尚未完成的衣服,站起来去汲水洗洗手脚。
水井在后院,她探探水温,冰凉刺骨。她一咬牙,还是将发辫解开,将头发浸在水里。
好不容易忍着寒冷,将头发略微清洗干净,她用布擦着头发,不经意发现黑亮的发丝中竟夹杂着一两根白发。
腰间还别着那把小木刀,青芜却希望那是一把真的刀,那么她就可以将头发割断,落了个轻松自在。
“你是新来的?”一个清脆的女孩声音响起,只是,那汉语说得有些生硬。
青芜抬头一看,是个衣着华贵的女孩坐在回廊的栏杆上,她穿着水绿色的衣服,一双大眼睛眨呀眨的,带着好奇看她。
青芜应了一声,将盆里的水泼掉,端着干净的盆就要离开。
“等等啊!”那女孩跳下栏杆,挡住她的去路。
“小姐有什么吩咐?”
“我很无聊,你陪我玩玩,好不好?”女孩娇俏可爱地说着。
青芜有些为难,“小姐,奴婢还要干活。”
“我不管,我就要你陪我。我很久没看过像你这么漂亮又让人舒服的小姊姊了。”女孩一努嘴,说什么都不肯放青芜离开。
青芜只得放下水盆,被小泵娘拉着跑到后院的门口。
“小姐,门上有锁啊!”
“别喊我小姐了,叫我阿宁好了。”阿宁快活一笑,挽起袖子,“看我的!”说着,她拿起一块大石头,使劲砸着那个锁。
她砸累了,还让青芜接手。青芜的力气比她还小,不一会儿两人就气喘吁吁的,而那把锁还安然无恙。
她们互相看看对方散乱的头发,不禁笑了起来。
“小姊姊,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青芜。我叫青芜。”青芜拿出帕子,替阿宁拭去额上的汗。
“呀!我从没见过像青芜姊姊这么温柔的人呢!”阿宁开心地握住她的手,“我决定了,以后你就一直在祁哥哥的府里陪我!”
青芜心里一愣,祁哥哥?
“阿宁,你姓完颜吧?”她含笑问着。
“嗯!姊姊,你真聪明。”阿宁摇着她的手,“我爹爹已经把我许给祁哥哥了,他老人家很赏识祁哥哥呢!”
青芜心里重重一震。
完颜祁从来没说过他有这么一个可爱的未婚妻啊!
轻扯出一抹笑。她又有什么资格责备远在平州的完颜祁呢?她不是也没坦诚过自己的身世吗?
他们两个人,从来都没有想过将来。
“阿宁,你喜欢你的祁哥哥吗?”握住阿宁的手,青芜像姊姊一般,亲切地问着。
“嗯!很喜欢很喜欢。虽然祁哥哥不懂得讨女孩子欢心,但是这样的男人很专一呢!我就喜欢他这样。”阿宁一说到完颜祁,整个人就兴奋起来。
青芜带着一丝宠溺看着她,“我想,你会是一个好妻子的。”
阿宁更开心了,却忽然想到什么似的,不禁有些垂头丧气。
“怎么了?”青芜关切地问着。她喜欢这个女孩子,仿佛来自一种天性上的亲近,而阿宁不高兴了,她也跟着心情低落了。
她忽然意识到,也许阿宁真的是她的表妹呢!她看着阿宁的眼神里又多了一分亲切。
“祁哥哥出征前,我问他几时娶我。”阿宁不开心地说着,“他却很冷淡地看了我一眼,说他从来没有允过我什么。”
青芜又是一怔。
这个完颜祁啊!竟这样回答一个女孩子。
她的心上有一丝苦,有一丝甜,缠绕着,渐渐地密起来,化不开了。
“青芜姊姊,你从平州来,那你见过祁哥哥了吗?”阿宁摇着她的手问道,“你在想什么呢?我问了你好几次了,到底想谁想这么出神呀?”两片红晕袭上青芜白皙的脸颊。
她的笑里带着羞涩,“没有,我只是觉得,我更加了解一个人了。”
“那个人是谁啊?青芜姊姊。”阿宁好奇地追问。
“那个人你也认识的。”青芜含笑看她。
“是谁呢?”阿宁托着腮左想右想,一连说了好几个名字,却马上又摇头否定了,觉得那些人还不配让青芜姊姊这样想着。
“我知道了!是祁哥哥对不对?”阿宁忽然大喊起来。
青芜仍旧微笑着,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她看看天边的彩霞,温柔地说着:“天色晚了,我们回去吧!”
阿宁嘟囔着说道:“我就知道,大家都会喜欢祁哥哥的。这下怎么办呢?我喜欢祁哥哥,也喜欢青芜姊姊,该怎么办才好?”
青芜忍不住拍拍她的头,“你还小,烦恼这个做什么?”
“我不小了呀!可以嫁给祁哥哥了!”
“等他回来,让他娶你吧!”
“那你怎么办?我也舍不得你呢!”阿宁看起来非常烦恼。
青芜又是淡笑,“我把他记在心里。”
“姊姊,我不明白呢!”
“等你长大就会明白了。”
“现在就告诉我吧!”
青芜一迳笑着,怎么都不肯说了。
完颜祁,祁,她从来不曾这么喊过他,如今却希望他就在眼前,可以让她这么唤上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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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手拉着手一起回到前院,博格正在大发雷霆,说是府里来了贵客,居然没人去接待,丢尽了都统大人的脸。
他一看到青芜进来,冷哼一声:“你也要一起责罚!一定又偷懒了。”
青芜低下头,静静地退到一边。
阿宁却看不过去,娇喝一声:“博格,你这是在做什么?”
博格这才看到她,连忙单膝跪地,“郡主息怒,小的只是在教训下人。”
青芜心里一震,望着完颜宁露出一丝淡淡的笑。阿宁是郡主啊!那真的是她的妹妹了。
完颜宁冷睨他一眼,“我好好的兴致都给你破坏了。你下去吧!今天别再让我看到你。”
博格应着,走到一半又回头,指着青芜说道:“郡主要小心这个女人。”
这话是用极快的女真语说的,青芜听不大明白。她只看到完颜宁粉脸一寒,冷哼一声,博格不敢多说什么,阴狠地看了青芜一眼才退出去。
打发掉博格,完颜宁正想拉着青芜多说些话,可送她来的人也到了门口。
“郡主,王爷请您回去。”来的是辽国的降臣耶律广。他恭敬地站在花厅门口,目光掠过在场所有人。
当他看到站在完颜宁身边的青芜时,目光猛地一紧。
青芜也看到他了,刹那间脸色煞白。她悄悄挪着步子,想躲进人群,偏偏完颜宁抓着她的手不放,她只好硬着头皮站在那里。
她认得这个耶律广,他和她皇兄是要好的朋友,看他的样子,应该也是认出她来了。
“我马上就回去。”完颜宁对耶律广道,惋惜地看着青芜,“下次再来找你玩!”
青芜勉强露出一个笑容,目送她离去。
耶律广将完颜宁送上马车后,找了个借口留下,而完颜宁一向不喜欢降了大金的辽人,也不去管他,自己先回去了。
耶律广折到偏门,打点些银子,让门人唤青芜出来。他这才知道,青芜在这府里,不仅仅是个下人。
青芜匆匆出了偏门,两人站在僻静的角落,却一直沉默着,始终没人开口说话。
半晌,耶律广冷哼一声,“真没想到堂堂大辽的公主耶律清筠竟会做了金人的女奴!”耶律广的眼中满是不屑。
青芜颤抖着双唇说不出话来,既无法为自己辩驳,也不知还能说些什么。
“你骨子里有一半是金人肮脏的血液,所以你就迫不及待地投奔你的舅舅来了?你就和你那个金人的娘一样不知廉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