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骚乱就此落幕,火灭了,伤亡人员也各自做了处理;被掳走的皇子妃目前下落不明,而俘虏在暝国皇都被救走,对暝国也极失颜面。国王大发雷霆之怒,痛惩失职人员。皇太子则反常地将自己关在房中,竟对这一切不闻不问。
卫廷下巴敷著冰块走到雪契房外,外面的侍者和部属全都一脸局促难安;这也难怪,四周的空气又冷又沈,房中那个人显然非常非常地生气,气到他不愿出来见人,怕一见人就要杀人的地步。
做个手势要他们全退开,卫廷伸手敲敲门,“雪契,是我。我要进来喽。”
门内没有反应,卫廷直接开了门;一进门就觉得呼吸困难,房内的气氛好沉重,连盏灯都不点。找到坐在床边抱头不语的表弟,卫廷先做个深呼吸然后走过去:“喂,别这样啦。潋滟被抓又不是你的错,先振作起来想办法找到她的下落才是正理。”
“那……你是为了蝶羽背叛你而苦恼?”卫廷模模下巴心有余悸,“我也很惊讶。她跟在你身边少说也有五年以上,我一直以为她是你最忠心的部属……”
“忠诚里还搀了杂质。”雪契冷冷地低语著,卫廷一愣,“杂质?什么意思?”
雪契闭上眼却不回答,扶额苦思半晌,卫廷听见他低声问:“卫廷……潋滟现在怀孕几个月了?”
“嗯……七个月多一点。”
“危险性……如何?”
卫廷蹲下来与表弟面对面,犹豫了半晌,还是诚实以告:“很高。”
“卫廷……她叫了我的名字……”雪契声音低弱无力:“我会失去她吗?”
卫廷为这个问题和雪契软弱的语气动容,放下冰块,他趋前抱住他——就像儿时每次雪契受父亲伤害之后他安慰他那样地……“宽点心吧,雪契。你怎么可能失去她?不管她是被谁带走,你一定都能把她夺回来的,不管对方是神是人……”
“因为我是鬼。”雪契失笑道,静了半晌,他立起身;又是平常的雪契,“多谢你,卫廷。我该走了。”
“走?”卫廷脑子转了一圈,很快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他立刻跳起,“等一下,我也要去。”
“你去干什么?”雪契一皱眉,“走不快、拿不动,你是累赘。”
“你少来!潋滟需要医生,而且是熟悉她健康状况的医生!我一定要去,你要是不带我去我会憋死的,听到没!”
雪契不再理他转身出了门,反正不管他答不答应,出发时卫廷一定是大包小包地等在队伍里面,根本不需要他说话。
走到外庭看见他的父王;大概刚和琏邦的使者谈过话,脸色很差。不想和他有什么交集,雪契直直走过他身后甚至不想见礼。
王也没有回过身的打算,“可悲啊……父子两代都莫名其妙地失去了妻子。”
雪契顿步,冷淡地:“我可不会坐放妻子被人夺走,只是躲在深宫悲叹。”
“哼。”王含怒而笑,“如果她肚里怀的不是你的小孩,你还能如此理直气壮?”
“我究竟是不是你的孩子,对我而言已经没有意义了。”雪契不屑地回答,而后换了更坚定的语气:“但即使潋滟怀的不是我的孩子,她依然是我的妻!”
王霍然回身,看著他的儿子大步离去;疑、恨、愁、苦,这些难以承受的感情似乎已经停留在他面上很长很长的时间,而使他原该有的一张温和面貌扭曲成了阴冷的脸。雪契的背影消失在他眼底之后,他忿然转身,走回自己的寝宫。
***
冷静下来之时,已经离开了皇都。蝶羽回想著自己的所作所为,依然感到不可思议。我背叛了雪契……不,其实这等于是背叛了国家。目光落在一旁的潋滟身上,后者正因为旅途的颠簸急促而痛苦不堪。为了顺利逃走,蝶羽找到了一辆马车;只是简单的木板拼装,对旅途上的震动全无办法。又因为那位少主急于逃离雪契的掌控,犹如惊弓之鸟,一路鞭策马匹,全不让潋滟有点喘息机会。就连费文来劝都不愿听从,五个侍臣只好驱马跟随,直到天亮离开了皇都,而少年也累了为止。一行人在郊外树林里休息,潋滟一路痛苦地护著她的孩子,总算马车停了,立即沉沉睡去。
蝶羽默默看著她,说不出心中的感觉。这是让雪契心动的女人,而她也是为此背离了雪契……她却不恨她。或著……说不恨是假前,但是她却不愿意看到潋滟因此受伤或出什么意外。为什么呢?蝶羽默思一会,苦笑。
大概是因为……自己从来就不是雪契的什么人之故吧……雪契从没给过她任何幻想,连同情也无。无论是在她献身之前或之后——以女子之身进入军队,她所吃的苦、所要背负的责任丝毫不少于男子。收留她的皇太子对她全无优待,他的部属该受哪些训练她就得受哪些训练,她也一直觉得这样最好,纵使因为体力不支几度晕倒,她也从没抱怨或是想试著要求雪契减轻她的负担。
献身之后……呵呵……蝶羽轻轻捂著脸,大概就是因为她献身了,才明确地知道,自己在皇太子心目中永远都只是个下属而已。没有任何温存的……当天一亮,雪契冷峻的声音便在耳边响起,那是他对失去处女的她说的第一句话:﹃正午出征,迟者斩。﹄雪契大概是谁都不爱的,除了照顾他长大的舅父及姑母,还有情比兄弟一般的卫廷之外,谁都无法得到他的关心。如果一直都是如此,她也不会选了这样的路……潋滟……她看著皇子妃,明白了自己的心情——潋滟,我多么地羡慕你。但是又多么地佩服你……因为你是他所爱的,得到他的爱是多么不易,她比谁都清楚……因此她放弃了——放弃了追逐他,却无法放弃自己的心。多么可悲的自己啊……马车的后蓬被撩起,蝶羽立即仗剑;费文的面孔出现在她眼前,带点担忧地看著她身后的潋滟:“皇子妃情况如何?”
“哼。”蝶羽轻蔑一笑,“怎不去问你们的少主是怎么驾车的?”
费文无言地看看身后紧抓著侍臣的手才能睡著的少主,内疚地低头:“少主受到惊吓,难免克制不住……”
蝶羽瞥了潋滟一眼,七个月的身孕绝对承受不了长途旅行,她的目的可说是已经达成,没必要再带著潋滟;放下剑,她看著费文:“你似乎是个明理的人。现在已经逃离皇都,该放皇子妃离开了吧?带著她是个相当的累赘,这点想必你很清楚,而且带著她,皇太子绝对会紧追不舍,不管你们逃到哪里去都没用。”
“……”费文沉默半晌:“你是皇太子手下第一将军,何以突然倒戈帮助我们?”
“那是我私人的问题。”
“嗯……很抱歉我们无法轻易相信你。”费文简洁地:“但是皇子妃不能离开,因此……”
蝶羽冷笑起来,“你们想赶我走?不行。皇子妃是我带离的,她的安全我有一份责任,如果你们不愿意放她走,我也得知道你们要带她到哪去。”费文面色一凝,蝶羽立即接著说:“就算你们有五个人,想平安无事地从我手中夺走皇子妃也是不可能的。生死对我已经没有意义,但是目前的情况却不容许你们受伤,你们自己斟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