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我嫁?”卓葶一愣,猛地扭回头。“你少骗我了,那天我全听见了,你们走岔了道,护送的侍郎千金在路上突然染疟疾死了,你们一心想找个人顶替她,怎么可能不用我嫁?”
华服官员闻言,嘿嘿笑了起来。
“妳知道的还不少嘛,不过……许多看得见、听得见的事不能当真,就拿那个侍郎千金来说吧,她是犯官之女,为减轻家人罪名才自愿担当此任,没想到运气不好,在路上居然把命送掉了。当然,这些话我本来不该告诉妳的,但为了让妳配合些,今天就破个例,别的不敢说,有一点我可以保证,只要妳帮我完成任务,我绝对不会乱点鸳鸯谱,让妳嫁给什么苗人!”
“真的?”听他说得有凭有据,卓葶仍是将信将疑。“你不是朝廷派出的特使吗?护送侍郎千金来这儿,不就是为了保护未来的土司夫人吗?她死了,你就一点不担心?”
“那是朝廷机密,我不能告诉妳,但大表兄是什么人,还会害妳不成?”看她已在犹豫,华服官员当机立断,拉着她就往外走。
“大表兄,你、你放手……”卓葶边挣扎边叫。
听她如此叫唤,华服官员忽然停步。
“葛大人!”他俯在卓葶耳旁低语,口气强硬。“从现在起,妳就是那个死去的侍郎千金,妳只能叫我葛大人,听明白没有?!”说完,他不由分说拖着卓葶一起走出木屋。
瞧见他们出来,站在门口的侍卫赶紧撩起早就准备好的马车帘子。
“小姐,请。”
“我不要!”卓葶一点也不配合。
华服官员冷哼一声,挑眉看向用手抵住门框的卓葶。
“妳不想帮我办事,当初就别拿我的银子,更别答应得那么爽快,现在事已至此,容不得妳反悔。钱浩,把她给我拖上马车!”他不再看卓葶,袍袖一甩,径自回身上马。
“小姐,请不要为难在下。”另一个身材高大的侍卫应了声,看着卓葶不情不愿钻进马车,才吩咐车夫起行。
“大……呃……葛大人,我想跟蒲公子告个别,他是这间木屋的主人,收留过我好几天……”卓葶忽然想起什么,挑起车帘向华服官员商量。
“我看妳还是少耍花样,有这个脑筋,不如在车里睡个大觉!”华服官员一催马,头也不回地说。
第三章
晌午过后,天气突然变脸,乌云悄然无息将整个山林罩住。
蒲从云带着猎物,终于在落雨前赶回小屋,还没进门,就发现敞开着的两扇门扉,不祥的预感顿时笼上心头。
怎么回事?他以极快的速度冲进屋子。
屋子里一切照旧,东西也没动,可那个本该睡在床上的小女人,却不见了。
难道……他被骗了?
带着自己也不愿相信的复杂心情,他走到床前,赫然发现床上的被褥也凌乱地堆着……
他深吸一口气,终于明白了这一切——跟着他山前山后跑了几天,那小女人大概模熟了地形,见他前脚离开,后脚就逃之夭夭了。
混帐东西,竟敢如此耍他!
不明白心头那突如其来的郁闷代表什么,他脸色沉怒,一拳捶上床架。
可是……他早就知道她来苗疆的目的并不单纯,就算她离开也不该意外啊,为什么此时他像有一把火塞在胸口烧?
“不过是个爱玩弄心机的小小汉女罢了,过眼云烟,不值一提……”
他反复说服自己,脸色却愈发难看吓人,不知过了多久,他转身冲进雨里,一洗心中那无从发作的怒气……
没有了她,山里的日子一下子变得百无聊赖,就这样过了一个月,蒲从云在后山转了一圈,兴致缺缺返回小屋,发现门前多了十来匹马,正在纳闷,一道熟悉的身影边跑边叫,朝他奔来。
“贤侄,贤侄!”
蒲从云扭头看去,却是族中长老。
他知道自己在此避世不算什么秘密,但他百事不管,照说是不该会有人找上他才对。
“洪叔,你怎么来了?”他站定身形,目光是难得的温和。
“族里出事了……”
苗寨长老会以土司为首,其余为辅,说话的正是副职长老洪叔。
“难道我爹……他不行了?”蒲从云脸色骤变。
“不,不,不是!是你大哥和二哥愈闹愈凶了。”洪长老又是摇头又是摆手,拼命澄清事实。
蒲从云立刻松了一口气。
“他们哪天闹得不凶?”他没什么兴致地反问,眼睛迅速挪向别处。“洪叔,你也知道,寨里的事我向来不管,你跟我说了也没用。”说着,他举步前行。
洪长老赶紧追了上来。
“前些日子朝廷特使到寨上,不但带来了朝廷赐品,还带来下任土司夫人,这事三公子知道吗?”
“不知道。”他又不想当土司,带谁来都无所谓。
洪长老呆了呆,抹了把汗又道:“你的那两个哥哥本来就各不服气,下任土司夫人这一来,简直是火上加油,搞得整个寨子都乱七八糟了,你说什么也得跟我回去一趟。”
“他们两个争来斗去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我回去有什么用?”蒲从云仍旧不以为然。
“不不不,这次不一样,有你在,一定能好上许多。”洪长老不甘心地继续劝说。“你不知道,你大哥和二哥有多胡闹,在接风宴上竟当着特使的面大打出手,打得头破血流、惨不忍睹不说,嘿,还谁都劝不住,简直丢尽了咱们苗人的脸……长老会紧急商议,决定让你回寨子主持大局……”
“我没兴趣,也没那个闲工夫。”蒲从云想也不想地说。
由长老会出面,绝对不是好事,而是新一轮权力划分的开始。
他是父亲最小的儿子,又不愿管事,只怕长老会里有人看中他的闲散,妄图操纵他做傀儡……
傀儡,哼,他蒲从云又岂是任人摆布之人?
“你不回去也不要紧,可寨子里现在没人能让你大哥、二哥忌惮,大家怕他们哪个一时冲动,对卓姑娘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到时候朝廷怪罪下来,吃亏的还是咱们苗人……”
呃……见蒲从云突然扭头瞪着自己,洪长老顿时住嘴。
“你说谁?那个什么姑娘?”蒲从云嗓音惊讶,姓卓?那么巧?
“卓葶姑娘啊,她是特使带来的下任土司夫人,人单纯,长得又漂亮,确实不错,你那两个哥哥都信誓旦旦要娶她……”
洪长老话音未落,就见蒲从云冷厉地瞇起眼,大步走向停在屋前的马匹。
原来她从这儿消失,竟是跑到寨子里迷惑大哥和二哥去了!这个认知,让蒲从云既恼又怒。
一个多月了……她的离开,让他整整郁闷了一个多月!
虽然他并不认为自己把她放在心上,可每到夜深人静、想起她瞌睡不醒的可爱模样时,心中漾起的涟漪和不舍都让他彻夜难眠。
他甚至后悔,那天不该因为生气而没去追她,没想到……
但……不对啊,她不是广寒子的女弟子吗,怎么摇身一变,成了朝廷封赐的土司夫人?
是了,汉人狡诈,说的话根本不能当真。
没关系,等他回到寨里,自会亲手撕下她的虚假面具!
思及此,他迫不及待加快步伐,恨不能立刻就能见到那张令他既爱又恨、记忆深刻的小脸。
“贤侄……你怎么了?”洪长老焦急的声音在后面响起。
蒲从云停步回身,唇畔勾起难以捉模的笑。
“洪叔,你不是叫我回寨子吗?好,我这就跟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