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思忖间,她手下陪嫁过来的女官递上一封用火漆封底的信件。“公主,王上来信了。”
大哥写信给她会有什么事?孟彦如狐疑地取出信件一看,不由得笑了,原来是件天大的喜事啊!
按捺不住心底的欢愉,中午趁著全家人在一起用膳时,孟彦如便眉飞色舞地大声宣布。“今天收到大哥的信,说是媛媛要嫁给北胡王──当皇后了!”
此言一出,正在餐桌上心不在焉啃著饭粒的董小盈,仿佛被雷电击中,完全呆住,连舌头被自己狠狠咬了一口都不自知。
怎么可能,他竟要娶三表姐为妻?
捧著手中的饭碗,董小盈忽然觉得一阵刺骨的寒冷,一颗心像掉进无底深渊,只能一个劲的往下沉。
她怎么也无法消化,眼前这个令她痛苦异常的消息。
恍惚间,一个稚气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娘,皇后是什么东西?”
“笨,皇后不是东西,是皇帝的老婆,是正宫娘娘,是天底下最大的女人。”另一个稍显老成的童音回答。
“天底下最大的女人?那不是个很老很老的老太婆吗?三表姐为什么要做很老很老的老太婆?”那个稚气的嗓音又问。
那个稍显老成的童音不层地哼了一声。“皇后才不是什么老太婆,皇后是天底下权力最大的女人,就是那种你不听话时,可以打你屁屁、砍你脑袋的女人。”
“小骏,别乱教你弟弟,只有我们汉人的皇后,才是天底下权力最大的女人,北胡的皇后算哪根葱?”那是爹爹的声音。
谁知爹爹话音未落,娘亲立刻不服气叫了起来。“喂,你怎么说话的,汉人就了不起吗?那你当年要死要活,娶我这个兰纥女人做什么?”
“欸,彦如,别生气嘛,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后宫险恶,充满是非,一不小心就会惹来横祸,这下你三侄女可有得苦了。而且你想想看,哪个皇帝不是三宫六院,哪能像我对你这般忠贞不二?你跟了我,日子过得虽然平淡,但比跟了那些帝王将相,倒是舒服自在多了……”
“老都老了,脸皮还真厚。”娘亲噗哧一下笑了。“当著孩子的面,居然好意思说这些。”
董小盈再也听不下去了。
“爹,娘,我有点不舒服,先回房去了。”将手中饭碗往桌上一搁,也不待爹娘回答,她扭头就走,不愿爹娘看见她眼中的泪水。
夏明霆一定是搞错人了,她想,他一直叫她三公主,她也从没否认过,他想娶的人是她,而不是三表姐啊!
因为这个认知,她的胸口绞起一阵尖锐的疼痛,像被凌迟般,浑身上下充满著难言的苦楚,她的心仿佛正在滴血。
可是……知道了又能怎样,难道她就这么跳出去,说北胡王娶错人了?
别人要是问起,她凭什么说北胡王娶错人了,那她该如何回答?难道说她自己和北胡王在私下见过几次面,所以他娶的人就该是她?
毕竟,他也没有承诺过什么。
且不说舅舅有多盼望三表姐能嫁给北胡王,单是爹爹,要是知道她和北胡王偷偷会面,到时不大发雷霆才怪。
他和她,终究有缘无分啊!
抱著已然冰冷的身躯,董小盈拖著沉重的步子勉强走往厢房,浑然不觉几道疑惑的目光,正在背后紧紧盯著她。
“小盈这次回来,怎么怪模怪样的?”董贤皱著眉,率先发话。
“是啊,我也这么觉得,正想找你商量。”孟彦如连忙附和夫君的说法。
“姐姐这次回来都没带我上街、陪我买玩具耶。”董小盈的大弟董小骏马上跟进。
“姐姐连著好几天都忘了亲亲我。”小弟也不甘落后,赶紧控诉。“以前她每天至少要抱著我亲二十下的。”
四个人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转来转去,转了好一阵……
“可是,媛媛要嫁人,她这么难过干什么?”董贤晃著脑袋,喃喃自语。“难道……”
“嫉妒!”孟彦如蓦地叫出声来。“媛媛现在要嫁给北胡王做皇后了,咱们家小盈长得比媛媛漂亮多了,却还待字闺中,准是在嫉妒。”
这么一想,女儿这些天不合理的行为全都有了解释,原来是少女思春啊,怪不得她怎么问,女儿都不肯说。
“娘,什么叫嫉妒?”
“蠢,就是想要别人的东西,而自己没有!”
“那待字闺中呢?”
“嗯,就是待在房间里,等著写字呗……”
不理会那两个小儿子在一旁童言童语,董氏夫妻相互对视一眼,然后心有灵犀地点了点头。
都说女大不中留,看样子这句话一点也没错,想来,也该是给女儿找个婆家的时候了。
第七章
两个月后北胡帝都弋雅
明日就是北胡王大婚的日子,弋雅城内张灯结彩,一片喜气洋洋。位于城西一隅的兰纥驿馆更是门庭若市,进进出出的仆佣们一个个衣著光鲜,神采飞扬。他们脸上带著笑,卯足劲四下忙碌,都在为三公主婚嫁的事做最后准备。
手里捧著满满一大盒珠宝,三公主的贴身女官快步穿过长廊,推开门,走进一间充满喜庆的厢房。
“公主,北胡王又赐下东西了!”
从他们住进驿馆起,北胡王便每天派人送来各种各样的用品,绫罗绸缎、珠宝首饰应有尽有,也不乏各种新鲜的小玩意。
“快,快拿来让我看看!”正在梳妆打扮的三公主孟天媛,挥开身边那几名女官的手,急切地叫道。
自从和北胡王定亲以来,她整个人就像置身在梦中一般,感到不太真切,只有将他送来的东西,放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内心才有踏实的感觉。
从女官手里取饼一串龙眼般大小的珍珠项炼,孟天媛双颊有些酡红,柔美的唇浮起一抹满足的笑。
想起那个对她情深似海的男人,她的心里就充满了奇异的悸动,更是忍不住在心底一遍又一遍的想,她将是天底下最幸福、最受宠爱的新娘……
就在驿馆里所有人都沉浸在一片前所未有的欢愉中时,送妹妹来和亲的兰纥太子孟天放却皱紧眉头,在自己的厢房里不停踱步,眼睛还不时瞄向桌上摆著的一只金丝鱼篓,心里沉甸甸的,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因为对这次异乎寻常的联姻,他一直抱著怀疑的态度,随著婚期的逼近,他就愈加心神不宁。
特别是今天,当他发现北胡王送来的赏赐中,竟有一只精巧的金丝鱼篓时,他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他记得很清楚,小盈上次来北胡时闲得无聊,就背著个鱼篓跑出去,钓了好几天的鱼。而就在他们离开北胡的那一天,小盈一大早趁天还没亮的时候,就死缠活缠地赖著他,求他准她出去钓鱼。
懊不会是……
脑子里不由自主掠过种种猜测,孟天放眉心愈结愈深,甚至连头部开始有些发疼了。
当然,这件事他对谁都没有提起过。事已至此,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到现在,说什么都是白搭了。
此时此刻,他不禁由衷希望,一切都是他在瞎操心,或者真能如父王所说,就算北胡王喜欢的是小盈,但在看到三妹之后也会移情别恋,要不然……
额头上冒出涔涔汗滴,孟天放赶紧用衣袖擦了擦,脑中紧张地思忖著,明天要是出了什么差错,该怎么补救才好。
说到底,万一北胡王真的认错人了,他也要负起一半责任。更何况,北胡是他们兰纥得罪不起的强国,若惹恼了北胡王,可不是开玩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