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这半月来未曾忆起点滴,我想若要她完全恢复记忆,必得求诸药石。”
“前辈之意,是已找出医絮儿之法?”言平珏求证道,他觉得谷长松话中似乎另有他意。
他点点头,“没错,我记得王爷跟我说过,夫人幼时因见爹娘遭杀害,亦曾丧失记忆,故我推断夫人之失忆除是因受到过大刺激,及面临严重伤痛以致无法接受,在保护自己或是一种逃避心理下所生之反应外,还跟夫人本身体质有关。”
他毕生钻研岐黄之术,越是奇症他就越有兴趣。故说到此,他不禁面露些微得意之色,“这半个月来我翻遍史料,再根据夫人体质多所琢磨,现下已找出医治夫人失忆之法,只要施以针灸,再投以药石即可,只不过夫人现在怀有身孕——”听他提及此事,言平珏心头一惊,马上反问:“是会伤及月复中胎儿?”
“那倒不是。”谷长松拍拍他肩膀,要他别担心,甚至还开玩笑地道:“莫非王爷对我的医术没信心?”
他尴尬笑了笑,“前辈董别见怪,我不是这个意思。”谷长松见他自进门后便一直紧绷的情绪终于和缓许多后,才又接着说下去,“医治夫人失忆之法虽说有些困难,但由我来下针……我倒是可以跟王爷保证,王爷毋需担心。
只是王爷可曾考虑过,现下让夫人恢复记忆是否为明智之举,我先前同王爷说过,夫人之前体虚全因忧心而起,若夫人在记起所有事情后仍无法释怀宽心,恐对她身体有害,加上夫人现在怀有身孕,只怕母子两人都会受其影响。”
言平珏完全没想到这一点,他只认为事情既水落石出,雪山独老又已丧命,絮儿大仇得报,自然会回到忻亲王府,可经谷长松这么一提醒,他倒也不敢如此肯定……是啊,絮儿性子一向刚烈,若无十足证据,单凭他们所说,恐难叫她信服,届时只怕她仍选择与忻亲王府为敌。
见他久久不语,谷长松也不催促,他捧起桌上茶杯细细啜饮,耐心等他考虑清楚。
就在他喝掉半茶后,言平珏终于抬起头来,他赶紧将手中茶杯放下,询问:“王爷决定怎么做?”
“嗯,我想一切就待孩子出生后再说,届时我会告诉絮儿所有事情,再让她自己选择是否要恢复记忆。”
※※※
十二月隆冬,天气虽然冷飕飕的,可京城里的街道是人声鼎沸、热闹滚滚,大伙穿着厚重大棉袄出外采买年货,除旧布新准备过个好年,心里头俱是暖烘烘的。
忻亲王府里也是一片喜气洋洋,因着再过三个月府中便要添个小娃儿,这可是件天大的喜事,莫怪府里上上下下,每个人都开开心心的,笑得阖不拢嘴。
这会儿,言儿正在大厅上指挥几个奴仆摆放花瓶瓷器,更换桌巾坐垫什么的,而慕容雁则微笑坐在一旁,手里绣着件肚兜。
“嫂嫂,你瞧这花瓶摆这儿可好?”言儿偏过头来询问她的意见。
慕容雁抬起头来,见她把原先一对瘦高的山水花瓶换成了圆胖的矮花瓶,瓶身还各绘了两个肥嘟嘟的男女圭女圭,不觉哑然失笑,“你又带了四个小娃儿回来。”
这个言儿真有趣,这几个月来每日都兴致勃勃带了婢女上街,然后搬回一堆小娃儿的用品,什么摇篮啦、木马啦、小衣小鞋的,都已经放满一间房了,再不然就是买些好兆头的玉器瓷器什么的,像书房里的名家字画就早她换成了百子千孙图。她想自己没丧失记忆前,一定也是像现在一样喜欢这个没有娇贵气息的小泵郡主。
言儿兴高烈地道:“是啊,嫂嫂你说他们是不是很可爱?我猜你肚里的女圭女圭也是这般惹人疼爱,我真想快点抱抱他。”
她停下手中针黹,好笑地看着她,“你这么喜欢小女圭女圭,那就早点成亲,生他十个八个女圭女圭啊!”她意有所指地道:“我瞧常来府里那位安公子挺不错,一表人材,俊逸非凡。”
“哎哟!嫂嫂——”她大叫一声,坐到慕容雁旁边,“你要是记得的话,就知道他多讨人厌了,他呀——自命不凡,恃强欺弱,又不懂得怜香惜玉,哎,总之非常讨人厌就对了。”
她有些疑惑,“是这样吗?我倒觉得他很关心你。”难不成是她看错,每次安剑来府中,目光都跟着言儿的身影绕啊?
“哼,我看他一定是算计着要怎么作弄我!”言儿噘起嘴巴,一脸不甘心。
哼,臭安剑,君子报仇,三年不晚,总有一天她一定会讨回这笔帐!她在心底骂了几声后,目光一瞥,见到言平珏走人前庭,“咦,大哥自宫中回来了。”
今日一大早,皇上召了言平珏进宫,说过了这许久,他的私事应已办妥,命他重掌兵符,为皇上整军武。他迫于无奈,只好将事情自始至末和盘托出,并请皇上念在慕容雁一心为父母报仇及目前失忆又怀有身孕的份上,饶她窃取皇宫建造图之罪,他自己甘愿代她受罚。结果皇上只道此事未危及宫中,失物又已寻回,故不再追究,至于忻亲王府所保管的血玉珑,目前还是先放在忻亲王府中,待他有空再行定夺。
言平珏走进大厅,适巧此时一名婢女端了盅鸡汤来给慕容雁,他上前接过,放到慕容雁面前,“先休息会儿,喝个汤。”
见到他回来,慕容雁原先笑容满面,可一看到桌上那盅热腾腾的鸡汤,眉头不觉微微皱了起来:“我已经喝很多了,还要喝吗?”这鸡汤虽然美味,不过她天天喝,喝久了难免会觉得腻。
他舀了口送到她嘴边,哄道:“你身子虚,这汤是我请谷前辈依你体质所调,既补母体又益胎儿,跟你的行尸走肉五行鸡相比可毫不逊色。”
“行尸走肉五行鸡?”她不知他说的是什么,喝了口鸡汤后问道:“那是什么东西?”
言平珏笑着道:“那可是你的独门秘方,待你想起来之后再熬给我喝吧!现在听话,先把这盅汤喝了再说。”
“嗯。”她点点头,温顺地喝起了汤。她一边喝一边轻抚肚子,其实只要是对孩子有益的东西,别美味鸡汤,就算是苦口补药,她照样会喝下肚。
言平珏宠爱地看着她。现在他们俩又回到之前恩爱的日子,若有什么不同的地方,便是絮儿较之以往依赖他,而也许是怀了孩子的缘故,个性更显温柔。
回想絮儿这几个月来的幸福、开心的模样,他想自己应该没有做错吧,暂时不让她想起一切,不论对她或是孩子来说,应当都是正确的决定。希望如此。
※※※
饼了三月,慕容雁产下一名白白胖胖、俊俏的男女圭女圭,取名言皓。这件喜事让整个忻亲王府笼罩在一片欢乐气氛中,大家对这个见人便笑的小女圭女圭都疼爱极了,一有空便不忘去逗逗、抱抱他。
这中间,最高兴的自然是初当爹娘的言平珏和慕容雁,只是言平珏高兴,心心中一直有件事放不下,之前他为了絮儿和孩儿着想,不敢冒险让她想起过去发生的种种,可现在孩儿已呱呱落地,他没有理由也不应该再剥夺她知道自己过去的权利。
可是一向处事果断的他这些日子一再踌躇。他不知该如何跟絮儿开口,好几次,他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可一见到她逗弄皓儿的温馨画面,他到嘴边的话便又咽了回去。除了怕她仍不相信其爹娘是雪山独老所杀外,他更担心她会怪他自作主张,在她完全不记得事情之时让她生下孩子,他怕她会在盛怒之下决绝地离开他,他实在不想破坏跟前的幸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