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在法律上,你是‘顺宏国际’的合法继承人。”童记礼拿过她视而不见的文件,郑重地提醒她。
“如果可以,我情愿不是。”裴文冷冷地说。
“事实上,你是。”童记礼加重了语气,坐直了身子,表情开始严肃起来,“文文,不管你对你父母有多怨、多恨,但属于你自己的东西,一定要去争取。作为你的律师,我希望你不要一味逃避,这于事无补。”
“什么意思?”听出了童记礼的话外之音,裴文转过头,问他。
“所有的答案,都在这里面。”童记礼举起了手中的文件夹,在裴文的眼前晃了晃,“要知道,就自己看吧。”
静静地在浴白中泡了很久,直到皮肤上都起了褶皱,裴文才起身,拿起一旁的裕袍穿上,慢慢走到镜子前,伸手擦去上面的水雾,看着镜中的自己,死气沉沉,毫无生气。
将湿漉漉的长发拨到脑后,她光着脚丫,走出浴室,只一眼,就看见了摆在对面窗台上的花。
春兰蝶花——一年前,乔予浩送给她的。
她情不自禁地走过去,伸出手指抚模绿色的叶子,停留在其间的状似蝴蝶的花朵随着她的动作颤动了一下,就像要飞起来一般。
裴文嘴角露出了笑容,心情放松下来,拿起放在旁边的喷洒,细细朝上面喷了些水。凝视着叶片和花朵上的水珠,忽然又想起了乔予浩,想起了那间虽然不大却让人倍感温馨的“怡心花屋”。
目光瞥向床头的时钟,九点了,他现在,在干什么呢?
她放下喷洒,拉开书桌,拿出一张小小的字条,犹豫了一下,手,伸向电话,摁下免提键,按照字条上的数字开始拨号码。
“嘟,嘟,嘟……”
铃声持续响着,一声、两声、三声……
“喂——”
六声之后,那边,有人接起了电话,房间内,顿时响起了她熟悉的声音。
“喂——请问是哪位?”
她没有答话,那边的声音有试探性地询问了一声,带着些疑惑。
“喂——再不说话,我就挂线了。”
手按住听筒,一秒钟之后,裴文飞快地拿起话筒,迟疑了一下,终于开口——
“喂,乔予浩,我是裴文。”
“裴小姐?”乔予浩的声音有些惊奇,随后,她听见有什么东西碰撞的声音。
“我,打搅你了吗?”原来他还在花店,想来也是在摆弄他的花花草草吧?
“没、没有。”乔予浩回答,“裴小姐,有什么事吗?”
裴文忽然沉默下来,手指紧紧地绞着电话线,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打电话给他,只是自己忽然之间想到,现在说找他有什么事,她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裴小姐?”他的声音通过电话线传来,虽然只有短短的三个字,虽然只是一个疑问句,但是她却能够听出来这短短三个字的疑问句中的关切之意。
“我——”忽然有些哽咽,本来要说的话却再也说不出来,裴文稍微将话筒拿远了些,努力吸了吸气,才重新贴近话筒,轻轻开口,“没什么事,不好意思,你继续忙吧。”
她不是地球核心,不可能所有的人围着她来旋转,她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她知道,她没有理由去占据他人的宝贵时间。
也许是自己太多愁善感,她自嘲地笑笑,准备放下电话。
“裴小姐——”乔予浩忽然开口,“花店里新进了薰衣草,有怡神静心的作用,你,明天要不要试试?”
她听得出来,他很小心翼翼地在措辞,每一个字,都很谨慎。
“好啊。”她尽量不使自己声音失常,佯装很轻松地答道。
“那,我明天先帮你包好一束,你过来拿好了,我在店里等你。”
“好。”她回答,听见他在那边与她道别,她轻轻说再见,挂上了电话。
他在关心她,她知道,纵使没有言语上很明显的表达,却在字里行间表露无疑。
——我在店里等你。
仅仅是这一句话,她已经觉得心里足够温暖,至少,她觉得,有人在等她,她,并不孤独。
也许,记礼说得对。她的视线,落在她早先随意丢弃在书桌上的文件夹上——
一味逃避,于事无补,属于自己的东西,她一定要去争取。
一辆白色的宝来车停在“顺宏国际”大厦前,车门被推开,有人下车,玻璃门自动开启,来人慢慢走了进去。
“您好!”前台小姐笑容满面,看着走过来的捧着一盆花卉的清丽女子,依照惯例询问,“有什么地方可以帮忙的?”
“你好,我想找陈洪文陈副总。”女子在她面前站定,将花放在服务台上,轻轻开口说道。
“您问陈副总,请问您有预约吗?”看着面前的人出口就要找公司高层,揣测她的来头,前台小姐谨慎地问她。
“没有。”女子环视宽敞的大厅,“我很少来,也不知道这一年布局有没有改变。”
“可是,您没有预约。”前台小姐犯了难,“按规定,您是不能随意上去的。”
“是吗?”女子想了想,微微一笑,“没有关系,我应该先打个电话的。今天不行,就明天吧。”
说完,她拿起放在服务台上的花盆,正准备走,旁边的电梯应声而开,几个西装革履的人走出来。
“如果百分之二十的利润都收益不了,这样的企划案还有什么意义?”为首的人走在前面,带着怒气,将手中的文件向后一丢,眼光不经意扫到站在一边的人,愣了愣,大步走过来,惊喜交加地叫出声——
“文文,真的是你?”
“洪文,我打搅你了吗?”裴文看了看他旁边的人。他们都在以好奇的目光打量她,同样的,她也不认识他们。
“怎么会?”陈洪文摇摇头,深居简出的裴文忽然出现在“顺宏国际”,还真是一个大新闻。
“我可以上去看看吗?”不习惯大家探究的眼神,裴文转过脸,对着陈洪文开口。
“当然可以。”陈洪文点点头,接着对身后的人挥挥手,“今天的事情,你们好好想想,没有结论,明天就自动将辞职信交上来。”
“文文,今天怎么有空过来?”带裴文走进电梯,摁下键,陈洪文问她。
“偶尔想起,路过就来看一看,你不欢迎吗?”
“当然欢迎。”陈洪文看着她,顿了顿,才开口,“只是你在过来之前可以先打个电话,让我们先做好准备。”
“有什么好准备的,又不是什么大事。”裴文摆弄着手中花卉的叶子,似漫不经心地开口,“或者,你有什么事瞒着我,害怕我突击检查?”
“文文,你——”
看着陈洪文忽然变得不自在的样子,裴文笑起来,“我只是开开玩笑而已,何必这样紧张,你是我爸爸生前得力的助手,现在又帮我把公司管理得井井有条,我感激你还来不及,怎么会怀疑你?”
陈洪文舒了一口气,有些尴尬地笑笑,“我是害怕有人在背后挑拨离间。”
“是吗?”裴文看了他一眼,“我会注意的。”
“这盆花好漂亮。”不愿意继续在这个话题上打转,陈洪文看见裴文抱着的花卉,开口称赞道。
“这是春兰蝶花。”
“很重吧?我帮你拿好了。”陈洪文说着,伸手就要去拿花,可是没有想到裴文后退一步,让他扑了个空。
“不要介意,我只是习惯自己来而已。”裴文微笑着拒绝,转过身,脸上的笑容却逐渐消失。
“是我不好意思。”陈洪文看着她的背影,慢慢收回手,抬眼看看指示灯,“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