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默然地接过钥匙,心中百味杂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于是,她便什么也没说,只是神情怔忡地望着他一步步走出门去。
温煦踏着颓丧的步伐往外走,头低垂着,像生了一场大病,整个人虚弱了下去,没半点精神。
他的心里很空,眼前很茫然。那令他执着了六年的等待信念突然被一下子抽掉,像玻璃被重重地砸在地上整个儿碎掉。今天过后,不等她了,他又该做什么才好?
渐渐地,那清瘦的背影在台阶上一节一节矮了下去,直至最后——他走远了,不见了。
薄荷用手捂住脸,这分手的情景真难看,她不忍看。她知道自己刚才表现出来的样子有多丑陋、多惹人讨厌。但也正因为这样,他才能彻底死了心,不是吗?
她一直都不满意自己处理感情困局的能力和方法,每一次分手,她都把局面搞得很糟糕,令他受到伤害。
他已被她伤了两次,应该……不会再有下一次了吧?他不会再回来找她了……这样想着,她疼痛的心头稍稍宽慰了些。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很努力、很努力地用双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却依旧有泪水从指缝中溢出,顺着手臂滑下来。
她闭上眼,回想起六年前,自己曾一度险些瞎了。而在这份爱里,瞎的人是温煦。他爱上她这样一个差劲的女人,还痴等她六年,他比谁都傻,他的眼比谁都盲。
但内心深处,她又庆幸着,今日放他重回光明的人,也是她。
这世上好女人很多,他值得任何一个。而她……薄荷伸手抹掉颊边的泪水,自嘲地笑了笑:她一直就觉得,像自己这样的女人,是活该要孤独终老的。
第7章(1)
一周后的某个傍晚,裴英伦下了班照例来到“南方公园”喝一杯餐前咖啡。然而,他一只脚刚踏入店门,便立刻被里头愁云惨雾的景象给吓了一大跳,“哗……这里发生什么事?”
他大步走进店内,脚底下好几次踢着了废旧的牛皮纸箱。他抬眼四下张望了片刻,终于在一堆七零八落的废弃物品中找到葛芮丝的身影。她此刻腰系围裙,蓬头垢面,正手持鸡毛掸子在掸灰尘。
“干吗?倒闭了?”他上前拍了拍葛芮丝的肩膀,“别告诉我是因为莞尔辞职了,所以你们的店也开不下去。”
“才不是咧!是老板啦,他不知道发什么神经,突然说要关店。”葛芮丝作势要拿手里的鸡毛掸子揍他,“你死远一点,我现在快要失业了耶!”
裴英伦连忙低头闪避,吐了吐舌,怪不得她火气这么旺,原来是面临失业的窘境,“老板人呢?”他问。
“在里面整理东西。”葛芮丝没好气地指指吧台后布帘半敞的工作间,“你自己进去问他吧。”她现在可悲惨咧,事业爱情双双失利,真是连死的心都有,没那个闲工夫招待客人啦!
裴英伦耸了耸肩,再度安慰性地拍了拍小女生的肩头,随即走入工作间。一掀开布帘,他就看见一个黑影子弯身扎在水槽前,头埋得低低的不知道在干吗。
他走上去揽住那人肩膀,“喂!你还好吧?”
温煦抬起头来,冲他扬起淡淡的笑容,“我没事啊。”
“没事干吗把头扎进水槽里?我还以为你破产了,正在伤心地呕吐咧!”裴英伦翻个白眼。
“不是啊。”温煦缓缓摇头,“我是想:反正要搬走了,就顺便把水槽里积累下来的脏东西清清干净,这样的话,下一个租这间店面的人会比较方便啊。”他说着挥了挥手里的小爸刷。
裴英伦无语地一拍脑门:天,这位老兄也太宅心仁厚了吧?自己都要搬走了,还想着为下一家行方便?
“你是怎么回事?”他同情地望着老板,“终于决定要歇业了?五年前你这个店刚开起来的时候我就说过不可能赚钱的了,怎么,你到现在才想通?”
温煦抿唇一笑,“是呵,终于想通了。有的时候——太执着只会让自己心累。”说着,他放下手里小爸刷,随便找了块地方坐下。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裴英伦蹙起浓眉。自打五年前这家伙在大学城里开店,他也算是看了他五年,也喝了他五年的咖啡。按理说,温煦不是个那么容易放弃的家伙。就算是怕赔本,他也已经赔了五年了啊,为什么偏选在这个时候撤?
“没事,真的。”温煦冲裴英伦努了努嘴,像是想笑一个给他看,奈何没能成功。
“拜托,你那是什么表情啊?”裴英伦嫌恶地皱了皱眉,“你老实说,是不是和小泵姑之间出了什么问题?”其实根本不用问他就知道是为了这个,前两天看见温煦这家伙的时候,他还是一副春风得意的肉麻表情。可今天却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一副恨不得马上去死的愁苦模样。唉,他就知道像温煦这样面皮又薄又白的男人根本不会掩饰情绪,什么都写在脸上。
温煦揉着眉心苦笑,既然被戳穿了,也没什么好辩解的了。这几天,他的情绪状态是很差没错。
决定关掉自己一手经营起来的南方公园咖啡馆,是他这辈子所做过最为艰难的一个决定。他为这个店面所奉献的,不仅仅是资金和时间而已。这些年来,他一直苦心经营“南方公园”,不管遇到怎样的困境都努力想办法渡过。裴英伦说得一点儿也没错,他一直在赔钱,但也一直赔得心甘情愿,因为他相信只要自己坚持等下去,就能等到自己想见的那个人。
可是如今,信念没有了,梦想破灭了,他像突然被直升机丢在沙漠中央的旅人,不管朝哪一个方向看,都是一片茫然。他不知道今后的生活该怎样过,没有了薄荷,他以后该怎样走下去。
还会有再爱的那一天吗?绝对不可能了吧?他这辈子唯一一次谈感情,已经把自己弄成这个糟糕的样子。他——没力气再对未来作任何假设了。
他苦笑着望向裴英伦,“莞尔最近好吗?”
“她好得很,辞职了就每天待在家里吃零食养膘。原本说为了拍婚纱照要努力减肥的,结果也没做到。”提起自己的未婚妻,裴英伦的表情不自觉柔和了起来,“不过我是不在乎这些了,你也知道,她就长成那副德性,再美也美不到哪里去就是了。”他很嘴硬地贬低自己的心上人。
“真羡慕你们。”温煦漾开浅淡的笑容。虽然裴英伦每句话都在损莞尔,可是他感觉得到,这家伙很爱她。
裴英伦很受不了地拿眼白斜睨他,“拜托你别老是一副温吞水样儿,想问什么就直接问吧。”用脚指头想也知道他拐弯抹角的是想问什么,“小泵姑和你一样,最近正在整理东西打算搬出去,你们俩是吵架了吗?”看老板这么可怜,他干脆主动提供情报。
温煦缓缓地摇了摇头。
“我也知道啦,那个女人又凶又难相处。”裴英伦撇撇嘴,“但你脾气不是一直都超好的吗?有什么事情大家一起坐下来理性沟通啊,不用两个人都搬走吧?”
“事情不是像你想的那么简单。”温煦仍是摇摇头。
“那就是没机会复合喽?”裴英伦假装遗憾地摊了摊手,其实他心里一丁点都不觉得遗憾。小泵姑可不是好惹的女人,老板真要和她在一起的话,迟早会被荼毒致死。
不过……看看现在老板的样子,也觉得他挺可怜的咧。裴英伦暗暗叹了口气,转开话题:“说实在的,你以后打算怎么办?转行从头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