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白痴呵……”他低喃着,却不是骂她,而是骂自己。他打心底里觉得自己是个白痴。这个白痴只敢偷偷地给她送花,却不敢告诉她那花其实是他送的;只敢不发一言地把风衣扔到她头上,却不敢多说一句“我是怕你冷”;现在,这个白痴生病了,也不敢打个电话去向她撒娇,“我快死了,快来见我最后一面”——虽然这句话他在心里已经演练了无数遍,连语气声调都模拟好了,然而,他就是没有胆量真的这样做。
真是的,读了这么多书,全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从小到大,他什么都会,就是没学会怎样向心仪的女生表达爱意。
“要不……还是打个电话吧?”他的手偷偷模向桌上的手机,像是要说服自己似的自言自语道,“怎么说我也已经三天没有开机了,那家伙……不止是那家伙,换了是谁都会生气吧……”
他刚把手机抓在手里,“砰砰砰”——敲门声响起,而且来人敲得还挺用力。
何其连忙跳起来,“我有门铃……”他嘟囔着跑到玄关去开门。门一开,他顿时愣住了——
“爱伦坡?”
——当然了,还有商诗诗。
他们俩……怎么是一块儿来的?
何其把两杯热气腾腾的女乃茶放到玻璃茶几上。虽然病了,但待客之道还是要讲的。他冲爱伦坡展开一个阳光般的微笑,“经理怎么有空过来?”
“你头上那是什么鬼东西?”回答他的却不是爱伦坡,而是诗诗。打从一进门开始,她那一双乌溜溜的圆眼睛就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猛看。
“哦,没什么。”何其连忙把绑在头上的冰袋扯下来。
“你真的生病了?”诗诗的声音霍然扬高了八度。她看到冰袋正在向外渗水。
“不然你以为我故意装病骗休假吗?喂,经理在场哦,你可别乱说话——”何其的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因为诗诗已经绕过茶几走到他面前,一只手突然拍上他的额头。
“这么烫?!”她立刻叫了起来,凶狠地瞪着他,“烧到几度?!”
“三……三十九度。”何其被她这样一吓唬,脸色更白了,声音也小了下去。
诗诗听了更是怒从心头起,忘了边上还有别人在场,冲何其劈头盖脸就是一通大吼:“烧到三十九度你还到处乱跑?!还不赶紧给我回床上去躺着?!你脑子烧糊涂了?啊?!”先前以为他是故意装病躲她,现在看到他真的生病了,她心里更怒:这男人究竟是怎么照顾自己的?发了三天的高烧,居然……居然还敢瞒着不让她知道!真是气死人了!
“我……我没事了,只要吃一顿好的,解解晦气,就什么事都没了……”何其边说边拿暗示的眼光瞟着坐在沙发上的爱伦坡。他已经连续吃了三天的泡面和饼干,嘴里淡出鸟来。现在老外上司主动送上门来,岂有不趁机敲诈之理?
丙然,只见爱伦坡立即心有灵犀地站起身来,笑着提出建议:“那这样吧,我们去吃麻辣火锅,我请。”
“什么?!”诗诗气得跳脚,“有没有搞错?!麻辣火锅?!他在生病哎,你叫他吃这么刺激油腻的东西?!”情之所钟,关心过切,连自己的上司她都照吼不误。
“其实,吃点辣的东西,出一身大汗,对退烧有帮助的……”何其小声地辩解。
“你给我闭嘴!回床上去躺着!”诗诗现在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在大吼了。吼完了何其,又转过头去吼爱伦坡,“你去买退烧药——还有,顺便买点米和蔬菜,今天晚上的晚饭——我、来、煮!”
第8章(2)
稍晚些时候,何其团坐在暖烘烘的被窝里,神色哀伤地看着床头柜上摆着的一碗粥。惹毛那丫头的后果是——他的晚餐从香喷喷的麻辣火锅变成了洒满了海苔末的白粥。
“没胃口……看了就没胃口。”他叹着气,伸手探探自己的额头,发现烧已经退了些许。唉,已经退了烧的人还要吃这个,就未免有些太不人道了。
于是,他向卧室门外呼救:“爱伦坡!爱伦坡?”
三秒钟后,门推开了,进来的人却是诗诗,“你怎么了?”她问,眼中掩不住必切之情。
算了,没鱼虾也好,他多么希望此刻能有个人带他出去吃顿好的啊!“我已经退烧了。”他眼光恳求地看着诗诗。
“退你个头!我一个小时以前替你量过体温,仍然有三十八度多。”诗诗双手环肩,根本不吃他这一套。
何其无趣地扁扁嘴,又问:“爱伦坡呢?”
“我让他先走了。”
“哇,你不是吧?”居然把他的金主送走了?
“有什么问题吗?他留下来也帮不上什么忙,我就让他先回去了。”
“那你?”何其眯起眼看她,忽然若有所思起来。
“我留下来陪你。”诗诗说着脸上一红,连忙把脸别了开去。想了想,又补上一句,“省得你死在这儿都没人发现。”
“哦。”他低应了一声,整个身子像条蛇一样滑进棉被里平躺下来,不再说话了。
诗诗静静地在床边坐下来。他不说话,她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卧室里的气氛顿时变得有几分怪异的暧昧。这种沉默,令她莫名地心虚起来。她偷偷地拿眼角瞟着他,却见他缓缓地闭上了眼,呼吸逐渐均匀,好像就快要睡着了。
猪一样的男人,她心里暗骂。
她都厚着脸皮说要留下来陪他了,暗示得这么明显,他还是没一点反应吗?睡,还睡?怎么不干脆睡死他算了?
不过……他闭起眼睛睡觉的样子,看起来倒真是比醒着的时候可爱多了。床头的台灯发出橘红色的柔光,诗诗借着这光亮,偷偷地把脸凑向何其。近看之下,他的皮肤白皙得接近透明,光滑如瓷器一般,连颊边的小绒毛都看得一清二楚;睫毛漆黑浓密,又长又翘,倒像个姑娘似的。啧,真是不公平,她的睫毛都没长得这么好看呢。
“要不……拔一根?”她小声地自言自语着,捏起了兰花指,慢慢袭向他的上眼睑。多好的机会啊,不拔简直对不起自己。
下一秒钟——
“你让我亲一下,我就让你拔一根。”何其突然睁开双眼,气定神闲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她,脸上笑嘻嘻的。
喝!诗诗猛地向后一退,几乎从床边滚到地板上。搞什么,原来他没睡着!
“你——你、你、你!”她又惊又吓又羞又怒,一手指着他,张嘴叫了半天,却只会发出单音节的“你”字。
何其撑着身子坐起来,看着她脸颊烧红的呆傻样子,一下子觉得心情大好,连高烧也退去了大半。
“我饿了。”他伸了个懒腰,理直气壮地宣布。
“床、床头柜上有粥,你没看到啊?”诗诗心虚地缩着身子坐到床尾,不敢拿正眼瞧他。真丢脸呢,刚才一时不察,居然被他逮了个正着。不过他也很过分就是了,故意装睡不说,还对她说出那种不正经的话,什么“亲一下”,简直构成言语性骚扰嘛……想到这儿,她的脸又禁不住红了起来。
“我不要喝这种白粥,淡不拉叽的,一点味道都没有。”何其皱着眉。
哟喝,他还挺难伺候的!诗诗瞪眼:他也不想想人家在厨房手忙脚乱地熬了两个钟头哎!前一秒钟还在害羞的她,立刻板起面孔,“不喝就去睡,我可没别的东西给你吃。”
“我饿得快死了,小姐……”他苦着脸哀求她。没料想,下一句话突然话锋一转,“但你要我喝这种白开水一样的粥,我宁死不屈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