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凌滔死死地盯着尉可口,而尉可口觉得自己的脊背都要烧起来了,难道说……这老贼看穿了什么?
良久,忽然凌滔轻笑一声,“脑筋清楚,是个懂事的下人。把你拨到小姐这里,我放心了。”
寒脂闻言,虚月兑般地吁了口气。连忙岔开话题,“爹,您一大清早匆匆忙忙地跑到我房里头,就为了观察我这儿的下人合不合格吗?如果没别的事,您先出去啦,我要再睡一会儿!”
“都日上三竿了,还想睡?”凌滔宠溺地拧了她的粉颊一把,然后眼一瞪,“丫头,快起床换上你那套宝月蓝的绣丝吉服,待会儿我叫丫鬟进来给你梳头。今天府里来了贵客,你可要好好打扮一番,不能怠慢了客人!”
“是哪里的客人?”
“先别多问了,赶快打扮打扮出来见客。”
“哦……哦。”她傻傻地点点头,然后状似不经意地挥了挥手,“尉可口,这儿没你的事了,你先下去吧。”
“是。”
尉可口再一揖,说着便要退出门外。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凌滔手一举,“慢着。”
很轻的喝声,却使寒脂吓了一跳,险些就滚到了地上。爹爹还是发现破绽了?她心如擂鼓地去偷看爹爹的脸色。
“老爷还有什么吩附吗?”尉可口面不改色地又走了回来,恭敬有礼地问。
此时此刻,寒脂真的佩服尉可口的处变不惊。
凌滔深深地看着面前高大俊朗的伟岸男子,好久好久,才淡淡地吩咐:“中厅里缺个下人添水倒茶。你换身衣服,跟我过去。”
寒脂只觉得冷汗正涔涔地从脊背上滴落。她再看尉可口,一只见他低着头,声音不改,“是,老爷。”
然而,她并未注意到,尉可口低垂的眼眸中,浮上了一抹浅浅的忧色。该来的,终究躲不掉。
第六章
当寒脂缓缓地跨进中厅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小王爷赵天宇。赵天宇的身旁还有一位年约六旬的老人,头发花白、身形干瘦,一双老眼中透出凌厉的光芒。
她连忙恭顺地上前行礼,“寒脂见过王爷。”
眼前的这位老人正是梁王——当今皇上的三哥。赵家父子一同来到相府,究竟有什么要事?她可不记得宰相府和梁王府的交情好到可以三天两头串门子的地步。
再看小王爷赵天宇,一双眼死死地瞅着她精心装扮后的绝俗容姿。她的心里浮起一阵不好的预感。
“好说。哈哈,多日不见,贤侄女果然出落得越发美丽了。凌贤弟,令千金的相貌只怕比起她母亲当年都有过之而无不及啊!”梁王爷和蔼可亲地笑道。
丙然开始称兄道弟了,还扯上她十年前过世的母亲,好像和凌家很有些八百年的交情似的!寒脂直觉地不准备喜欢这个笑得很伪善的老头。
可是凌滔却似乎很吃他这一套,也是笑得合不拢嘴,“哪里,小王爷也是人中之龙啊。不但文武双全,而且年纪轻轻就得到皇上的重用,将来一定是国家的将相之才!”
人中之龙?有吗?可是她怎么看那个赵天宇都是个鲁莽武夫而已,比起她的心上人,当真是差好大一截呢。人家虽然是厨子,可看上去气质比他要高贵多了,也不会像个急色鬼似的盯着她猛看。感受到左方投射过来的火热注视,她有些不爽地把头转了过去。
正在这个时候,她看到端着茶盏的尉可口走了进来。他的身上换了家丁的服色,然而还是掩饰不去那浑然天成的气势。
这才是一等一的男人嘛!赵天宇跟他一比,立刻就黯淡无光。她正想偷偷对他抛媚眼,却意外地发现爱人的神情极为凝重。难道他还在为刚才爹爹闯进来的事担心?
这边的两位老者在互相吹捧结束之后,正式进入要讨论的正题。梁王爷大手一挥,随从立刻呈上一个硕大的锦盒,王爷从里头拿出一幅卷宗,展开一看,原来是一幅栩栩如生的“金鸡报晓图”。
“凌贤弟,你看这幅画怎么样?”梁王爷捋着胡子笑着问。
“下笔如神,神韵出彩。好画,好画!不知是出自哪位名家之手啊?”
“噢,这位画家不是汉人,而是金国的一位宫廷画师。”
原来是品画,够无聊的。寒脂兴趣缺缺地别开眼,正要偷看尉可口在做什么,不料凌滔的下一句话却让她惊诧得几乎跳了起来——
“不过区区一幅画,用来做聘礼似乎寒碜了些啊。”
凌滔打着哈哈,寒脂却坐不住了。什么?她刚才好像听见爹说“聘礼”两个字?这是怎么一回事?
她急忙站起来,“爹?”
“哎,贤侄女别着急。既然是正式求亲,我们家三媒六聘该有的礼节绝对少不了!凌赵两家都是皇亲贵胄,这彩礼嘛,也是尽量往风光里办!”梁王爷以笑语带过她的焦急,继续让气氛热络。
寒脂不理他,直直地看向爹爹,“爹,这是怎么一回事?”
“寒脂,你就要做王妃了,难道你不高兴?还是太高兴了反而一时反应不过来?”凌滔自然地对上她闪烁着怒火和不解的眸子,仿佛这门亲事他们早已达成了亲密无间的共识,“哈哈,王爷您别见笑,我这个女儿,八成是……”
“爹!”情急之下,她再也顾不得什么面子的问题了,“我们不是说好的吗?我不要当王妃!我不嫁!”
“寒脂姑娘……”
赵天宇想说什么,被寒脂凌厉地给吼了回去:“我跟我爹说话,你这个外人插什么嘴!”事到如今,她也只有撕破脸什么都不顾了!她站起来,就往尉可口站立的方向走去。
然而,脚才迈出半步,寒脂便停住了。
尉可口直视着她,脸上波澜不惊,仿佛根本没听见他们刚才的对话。他陌生的神情令寒脂怔了一下。他为什么一点儿都不惊讶?他为什么丝毫不急不怒?他所爱的女人现在当着他的面要许给别的男人,他为什么可以表现得像没事一样?
然而,顿了顿,她还是坚决地走向他。
“寒脂,你给我站住!当着贵客的面怎么能这样?太不像话了!”身后是凌滔恼怒的吼声和赵家父子僵硬的尴尬表情。可是她什么都听不到,此刻她的眼中只有尉可口——这个近在咫尺却一脸置身事外的男人。她只知道今天所有的一切都非得捅开来不可了!她要站到他身边去,和他站在同一战线上!她不得不说出他们的爱情了——因为这是保有它的惟一方法!
她走到他身边,抓住他的手,转头对凌滔道:“爹,我不要嫁给赵天宇,因为我和这个男人……”已经真心相爱、互许终身了。后面的半句话她没有能够说出口,因为腰上传来的骤然疼痛令她收了声——
“老爷,小姐她说想起早上煎的药忘了喝,想让我替她再煎一副。”尉可口面不改色地说道。
寒脂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男人。他在说什么?
“小姐之所以会有这个毛病,也许是被前几天那场毒杀案给吓着了。每天若是不定时服药,就会像疯狗一样乱吠乱咬、尽说胡话。幸好小人略通些医术,所以就找了狐尾草和仙鹤丹参煎了让她每天服,总算压下去一点儿。”
寒脂怀疑自己的耳朵。她听错了吗?怎么会这样?这个时候,他不但不同她站在一起,反而诬陷她有病、指证她之前说的话全是疯话?
“我没病!”她拼命地挣扎,试图挣开他的手,却被他握得更紧,“你胡说!我根本就没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