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摩挲着光滑的下巴,阴柔的嘴角冷峭一扬。“我躺在大石上休憩,你踩了我一脚,又把我拖上木板车,这够得上111救222吗?”
语毕,他弯身捡起她带来的黑色衣袍,剽悍挺拔的身子往洞外而去,留下一串铁炼拖过地时的沙沙响音……
“他说什么?”霜影错愕地指着自己的鼻子问。
他躺在溪水中纳凉?她还死拖活推把他弄进山洞?他这一路都是清醒的?
难怪……那一刻她才想拆下他的面罩,就给他两眼一睁,瞪得跑了三魂七魄!她后来还帮他做了一堆事,送吃食、送衣袍,帮他理发剃胡……
天呀!她庸人自扰、多此一举。
难怪他昨晚笑得天都快塌下来了,她蠢事做一大堆还迳自沾沾自喜!
“啊——”俏脸垮下,放声大叫了。
窝囊啊!糗到家了。
两个小拳头握得紧紧的,她气呼呼咬牙,“该死的卫离,阴险的臭家伙,我一定要扳回一成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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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臂滑水如两只摇桨,他如一叶扁舟在溪水中荡漾。
多少年了,他终于得见天日了。卫离首度感受到透心舒凉的轻松。
一身脏污秽味,涤进溪水中。从此,再也没有人能操纵他的命运了。
小女娃说这溪名唤烙恨溪,这里是人烟稀少的西荒,这个偏远的地方很适合他潜练武功,蕴蓄内力,寻出化丹毒之法。
“天不绝我,留我一条残命于世,人间既有卫离,人间祸害岂可休止?我岂能徒负恶魔之子美名?”狂笑得畅快淋漓,魔性声音令人闻之丧胆。
他微眯着蓝眼,仿佛预见了仇怨泯断时的腥风血雨。他的眼底余光也瞥见溪畔芦苇丛中,有道小小影子闪了闪。
他知道那是她。他也猜臆出他的笑声又次骇着她了。
这个小女乃娃,初遇他时明明对他存着巨大恐惧,却又能强做镇定对他大发善心。他该吼骂她天真白痴?或者,他更该嘲笑自己精神倒错了?
若非心神颠倒,戒心高筑的人怎会让她接近身边?
那日他用计骗倒魔女逃离囚室,失去方向感连奔了三个昼夜,不知天不知地,茫茫然躺在溪边随波漂浮,漫思前尘与未来……
生,只有复仇的意义;死,仿佛也未尝不可。
就在他心魂几乎月兑窍的时刻,一个嘟嘟嚷嚷的女圭女圭声一路逼来,她还一脚踩上他的胸骨。踩了人,她反倒逃命逃得比被仇家追杀还凄惨……
那时他正在默叹:天底下的生物果然有优劣之分,卫离一身本领却了无生趣,这个无知小女圭女圭竟如蝼蚁惜命。
殊料,小女圭女圭转了回来。紧接着,她带给他一连串的惊奇。
他阖眼默不作声,压低呼吸频率,观察她一大堆突兀又可笑的举动,结果,临了时居然硬生生跑出来两个他只在书籍中读过,却未曾体悟过的字眼——
必怀!
这个多事女娃关心一个陌生人的死活。
她更惹出他第一次开怀大笑。
原来,他身上还存留这一种情绪表达能力啊!
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异样波动打他心口划过,仿佛离群的人渴求群居,孤独之身想留个伴——
因之,他昨夜喊她来理去他一头乱发,今夜他伸出脖子由着她宰弄。
两次试炼,他拾得一颗天真浪漫赤子童心!
此刻,他对小同伴呼着,“把干净的袍子给我送过来!”
“啊!被他发觉了。”霜影沉着脸打树后现身,手中举高他放在树下的那件黑袍子。
她会给他送过去,但她不会由着他搓圆捏扁。
算了算距离,她在二十步之遥处停下,将搓成一团的衣服准头大失地抛向溪水。等着看衣物落水,等着听他一声爆吼,然后她要朝他大笑三声,再溜之大吉。
她是这一座山的地头蛇,她知道只要钻入溪岸边那几株柳树后的小径,再拐进通往山庄的大道,他带着脚镣一定跑不快,呵呵!他追不上她的……
可是,衣服没落水。
没有爆吼声,她也笑不出来。
怎会这样呢?
她面前直挺挺矗立着一个赤身的男人,他的臂膀上不偏不倚挂着那件原本该和溪水作伴的袍子。
宛如幽灵的凌空飞跃取衣轻功,霜影看得双脚忘了如何移动。
“小表,你的心窍斗不过我。”他轻声调侃,一点也不避嫌的当着小滑头的面整衣着装。
她生平第一遭窥见男人的身体——昂藏七尺之躯,结实健壮,沐浴着月光,闪烁着水光,充满阳刚雄浑线条。
喔,男人的体魄与女人如此大不同……
喔,这个男人不止脸庞俊,身体也很俊哪……她的脑门这一回好像真的撞上大石头,晕头转向了。
她的眼睛一个不小心偷瞄了一眼……他那个雄纠纠气昂昂的“家伙”正在跟她打招呼……
一抹兴味之色闪入眼,卫离拉好衣袍,冷酷的唇角弯起一个极浅的柔和弧度,“小表头,你这样看男人也嫌太早了吧?还不擦掉你下巴那一排口水。”
一个闪神没留意,马上就让他在口舌上占便宜了。
讨厌,人家又不是故意看的。霜影羞恼地垂下小脑袋。
那夜,她怎会认为这个男人性命垂危?而且,她还想拿短小的戮情剑替他斩断脚铐。如今,真相大白了,她相信他只需提起掌风一劈,铁炼自会应声而断。
谁让她善心大发,做尽了愚蠢事啊?
霜影吞吞口水,咬疼了牙龈决定——
不管他一身好功夫,一副连鬼都嫌的怪脾气,即使他会一掌捏碎她的小脖子,她拼了命也要争口气。
“哼,我把你看个仔细,以后我长大了才不会挑到你这样讨人厌的对象。”
真的是头昏脑胀,她根本忘了屠家不涉情关的家训了。
一只虚张声势的小野猫。
不过,她红着脸拼急智的样子实在挺可爱的,她一身不服输的傲性更堪与他匹敌。
“哈哈哈!”他又被她激出笑意了,这回笑声里多了几分欣赏。
卫离慢条斯理着好黑袍,顺道转个身甩去及肩长发上的水珠,喷得霜影满头满脸水花!逗弄她的感觉实在很不坏呀!
真是够了。
霜影气坏肠肚,紧握腰间戮情剑,怒冲冲对他龇牙咧嘴。
“可恶透顶,阴沉到家,嘲笑我很好玩吗?你看你高头大马的,就会欺负到小女孩头上来。你最好祈求老天保佑你天天没伤没病没灾,否则总有一天,我一定拿戮情剑在你胸口上戳一个大洞。”
她撂下毒誓后就闪人了。
卫离对着跺脚气嚷跑远的小身影遥喊着,“哈哈,你什么时候再过来?”
再去让他戏弄?她又不是疯了。
霜影捂着耳朵,拒绝激昂笑声入侵早已气糊涂了的小脑袋,“不去不去,我不要再见阴险恶魔。”
月明风轻,烙恨溪畔只剩一道孤影与弧月相映斜。
卫离伸出中指按住左手腕,默数着心脉跃动的次数,湛亮的眸色渐沉……
方才那一阵飞跃取衣太伤元气了,只怕他血脉中的不治之根更沉痾了。淡漠一笑,惹出落寞上眉间,也带出冷浅一喟。
“小女圭女圭,我一身伤病,你若不来,怎么杀我啊?”
心湖之间飘来一个淡淡的小涟漪,不知名不知姓的,他想他会怀念这一个天真热情中藏着些许狡黠,伶俐俏皮里颇有胆识,又会耍点小赖的山间小精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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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清早,一道淡蓝身影冲入另一进苑落的一个房间。
“雪影,你醒来。”霜影把妹妹揪出被窝。
小雪影打一个很没气质的大哈欠,又揉揉眼睛。“姐,天塌下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