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我的头发修剪整齐。”言简意赅命令。
卫离以背向一把利剑,对全然陌生的人性抛出首回试探。
霜影更糊涂了,“啥?难道你不认为切断炼子,回复自由之身比较重要吗?”
“你不会?”
太小看人了吧!她嘟着嘴回道:“我当然会修整头发。”
她还偷偷在嘴中嘀咕,唉!野豹竟有蛮骡子脾气。算了,炼子盘在他脚上,头发长在他头上,他爱怎么就怎着吧!
唉!真没想到,传家的戮情剑居然沦落到替男人削发整容的地步。
山洞里一段寂静,只有他与她深浅不同的呼息,以及发束一绺绺飘地的声音。
“喂,你想要修到多短?”嘴里丢出风马牛不相干的话,其实她心里头一堆疑问虫快把她憋死了。
他不应。
“喂,理成大光头我可不管喔!”
“给你问三个问题,然后就闭嘴做事,别妨碍我运气疗伤。”
沉凛的声音突然震荡而来,害她差点吓掉手中短剑。
可恶,老爱吓唬人。
可恶,居然这样说,好像她有多惹人嫌似的。
“喂,你别不识好人心。”
霜影握剑的手仍不免顿了顿,眼睛努力朝他瞧了瞧,他身上有伤呀?严不严重呢?如果早知道的话,她一定会偷拿几帖娘亲柜子里的跌打损伤贴膏来给他。
“卫离。”
突然冒出的声音免不了又让霜影胸口震了一下,“什么啦?”
“我的名字。”
“喔!等等,我没问你这个,是你主动告诉我的,所以不能算进三个问题之中。”她赶紧提醒他。
“嗯!”
“再等等,由于你起了头,所以我必须附带一问,因此接下来这个也不能算入我原本想提问的三个问题。”
“行。”
这家伙很喜欢用单字吗?用完整的句子和人对话是一种基本礼貌,难道他没学过吗?她双手环抱着胸,老大不开心也学着哼啊哼的。
“为什么你认为我必须知道你的名字?”
“我不喜欢你老喊我喂喂。”
“那我以后就不喊。”她答得干脆。反正过了今晚也没机会再喊了呀!“好了,我把你的乱发削至整齐平肩,嗯!不错,这样是顺眼多了。”
霜霜前后打量着,对自己的手艺不免有点得意了。
他随便一拨发梢,开口说着,“你明天拿一件干净的男人袍子过来。”
“呵!谁说我明天得过来?”她才不当小跑腿的。
“我说的。”
“你错了。”他想要袍子?呵!等下辈子吧!
“我相信我不会错。”他偏过身子,像乱草一样的络腮胡大力抽动着。
霜影睨着他,他仿佛是在咧唇绽笑耶!敝怪怪,她纳闷地问:“凭什么我也要跟着相信你?”
“你的好奇心会让你再走一次的。”
“呵!为什么你老说得很笃定?”
“你的三个问题结束了。明天再来问吧!”
呃?他在说什么?她又做了什么了?
她揪着两弯秀眉,伸出手指头,慢慢回溯两人先前的一些对话,一、二、三……扳下三根指头了。三个问题,不多不少,她真的问了三个了。
可是,这些都不是她原本打算要问的啊!
太大意了!俏脸蛋垮下来!
啊啊,坏蛋卫离,天杀的怪家伙,带着面具的男人,居然像鬼一样精。气瞪着那一双躲在豹纹面具后的蓝眸,霜影在那里头看到一抹戏谑的颜彩。
他在嘲笑她!从刚刚就一直在偷笑了。
天杀的!
从来都是智高聪颖的屠霜影居然给打败了。
她发誓,她一定、一定要雪耻!
第二章
“娘亲若知道我拿戮情剑替你剃胡子,她准会处罚我三天不准吃饭啦!”
樱桃小嘴翘着抱怨,霜影右手使力朝他脸颊刮下去。
哼!今晚偷溜出庄来,二度造访山洞,她才不是想来照顾他的门面哪!
可是,怎么他一句“过来”,又把下巴一抬,她居然乖乖照做呢?
好,我左刮刮,我右修修,我再……胡须落皮肉现,她转而专心打量着他光洁下颚中央那儿一个很特殊的凹洞。
卫离盯着剑柄上“戮情”两个字,低问道:“这把剑做什么用的?”
还是那种疏离沉浑的嗓调,一副胸膛定静不动,宛如风干的百年老树干。霜影以刀琫抬高他的下颚,收拾起他脖子那儿最后几根残物。
“今天该轮到我问你问题了吧?”她反诘回去。
他以一指暂止住刀棱的滑动,喉结轻轻滚动一下,“刀锋正抵在我脖子上,我不方便说话。”
卫离这个鬼灵精为什么总找得到她辩驳不了的好理由呢?哼,反正她人都来了,还怕他跑掉吗?一会儿一定要榨出他的来龙去脉!
“好吧!说就说。”于是,霜影说了戮情剑的来历——
江南金陵,六朝旧都,屠家镳局,南北驰名。
她娘亲屠如风正是镖局之主的独生掌上明珠。
屠家姑娘二八年华之时,父亲因病亡故,她旋即与自幼定亲的萧姓江湖豪杰完婚。婚后,她谨守女人本分相夫教子,镖局就转由丈夫掌管打里。谁知夫妻恩爱也不过三载,郎君就公然与一青楼女子有私情。
屠如风性烈如风,找上青楼寻觅留恋温柔乡的丈夫。结果却遭到丈夫冷眼相看、冷语相讽。三角谈判破裂,她愤然拿着傍身短剑欲刺向夺夫女子,疏料夫君竟出手,一掌击上她胸口,几乎震断她的五脏六脉。
她口吐鲜血转而举剑划向左手腕,留下一道血淋淋割痕。
看着血珠子一粒粒滴,她染泪的朱颜迸出凄厉狂笑:“郎心如铁啊!有了新欢弃了旧爱,天下男子薄幸莫甚于此。屠如风以血歃誓,以此剑戮情,我与你恩断义绝。”
她变卖了祖产,携两名幼女远走西荒,在白纱山头修筑戮情庄隐居。白纱山下原本无名的溪流,从此让她命名为烙恨溪了。
屠如风教女儿弃绝长裙换裤装,不再以弱者姿态示人,不必成为男人的附属。是故,霜影、雪影两姊妹从此改姓屠,不必承家风习武弄剑,只伴以诗书棋画,心性自由行动自由,欢乐无忧地在白纱山头成长。
“好了,故事说完了。”她也把他的门面打理得一丝不茍了。“嗯,我问你,你认识字吧?”
女圭女圭眼看人低喔!卫离冷瞅她一眼。
霜影好心提醒着,“那个有着三进大苑落,庄门上刻着对联,右联为绝心绝爱绝恋,左联是无名无份无缘,横批则写不涉情关的庄子就是戮情庄。我娘最讨厌成年男子,白纱山可以由着你乱跑,不过你千万要避开戮情庄知不知道?”
这次他换上一个喉音轻咕。
霜影后退一步,小脑袋左摇一下右晃一遭,聚精会神欣赏她的杰作……
只是越看,怎么越觉得他长好俊呀!
戮情庄里面的打杂的老伯伯、小厮没有一个是他这等绝色哪!
罢毅狭长的脸型,额颧骨饱满,下颚棱角分明有力,鼻梁高若奇峰,唇瓣显得冷酷傲慢,至于眼睛和眉毛则藏在豹纹皮面具下…
她捧着戮情剑,犹豫着该还剑入鞘,抑或往上挑开他的……
“永远别打我面具的主意!”冷声的警诫。
被模中脑中的念头了。太神了,他是有透视眼还是读心术呀?
不过换个角度来想,闲逸简单的庄园山野生活,突然跑出一个脑力与她旗鼓相当的对手,日子才会精采呀!
她挑挑俏皮的唇角,一派轻松。“虽然你老大不客气老对我呼来喝去,不过我不跟你计较这些啦!呃,还有,我没后悔救了你,把你送来我的秘密山洞。”
打好关系,接下来,她就要朝目标挺进,探出他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