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一人而救天下,妳好好的想一想。”洪谨全像开导似地轻拍她的肩,“有时候正确的决定背后总是要付出一些代价。”
“洪大人……”
“别让私情蒙敝了妳的理智,玄契的残暴只会让百姓更加痛苦而已,相信聪慧如妳应该明白。”
“让民女想想吧!”净玥一个旋身,快步地越过他离去。
她的思绪全乱成一团。
她……为了报仇真的要杀了他吗?可是若不,那杀害师父们的深仇大恨该怎么办?
这爱恨纠葛太深沉,她不懂啊!也做不出决定。
看着她急急离去的背影,洪谨全阴恻恻一笑。
玄契啊!玄契!你用尽办法要除掉我,可是绝对料不到我先一步利用你深爱的女人取你性命。
我要教你死也不瞑目!
是夜,一弯新月如勾。
玄契背手立在窗前,微风轻拂衣袂飘飘,更加让他显得玉树临风卓尔不凡。
他的眉似乎更锁紧了些。
房里没点灯,一抹黑影从门口掠进,恭敬地跪在他身前。
玄契没回头,眸子瞬也不瞬地瞧着那弯新月,缓缓开口,“都准备好了?”
影用力颔首。“回皇上的话,都已准备妥当,随时可以出发。”
“辛苦你了。”
“皇上千万别这么说,折煞奴才了。”
无声的一叹,玄契嘲讽地笑笑。“朕若不再是皇上,也没理由留着你,你别再自称奴才了。”
“无论皇上在哪,是什么身分,永远都是奴才的皇上,奴才愿追随皇上一辈子。”
微讶地转过身,玄契挑挑眉。“没想到朕这个千夫所指的昏君,还有人对朕忠心耿耿?”
“皇上!”影焦急地喊了声。
先皇晚年听进谗言,就因为他父亲得罪了小人洪谨全,一家人落得满门抄斩,也不顾他父亲曾在战场立下多少汗马功劳。是皇上救了他,将他从死门关前拉回来,在他心目中,皇上才不是什么昏君。
只是,皇上对这个肮脏的深宫内苑厌恶至极,不想管也不愿管,要不是他的家仇未报,皇上早一走了之……
皇上是为了他才勉强自己留下来,这样的大恩大德,他无以为报。
轻轻地笑开,玄契摇摇头。影的个性真是太刚直了,一点玩笑都开不得。
“皇上,”影决定将今天下午发现的事向他禀报,“今天洪谨全来找过净玥姑娘。”
“哦?”玄契颇戚兴味地回眸,“他找她做什么?”
“他要净玥姑娘下毒谋害您。”
“……”洪谨全的阴险狡猾他早已心里有数,他真正记挂的是--“净玥的决定呢?”
“净玥姑娘她……收下来了。”影低声道。
像颗大石沉沉地压在心口,玄契呼吸一窒,好半晌才出声。
“是吗?”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只剩下两个字。
“皇上,”影下额绷紧,手按上剑把,“要不要影先下手为强,杜绝后患?”
“不用了。”坐回书案后,他揉着隐隐抽疼的额角。
她早就想走,是他将她强留在身边,原本以为她爱他,现在反倒是他希冀她的爱了。
是他多情了。
净玥恨不得要了他的命,那日在御书房前的那句以命抵命并不是气话。
“皇上。”影仍等着他下令。
“就这样吧!你先下去。”玄契心灰意冷的摆手。
“皇上!”那女人呢?就这样放着不管?
“先下去吧!”沉痛地闭眸,他重复道。
到头来,他还是孑然一身。
今天他回宫的时间比平时来得晚,净玥不安地朝门外望去。难道他知道洪大人下午来找过她?
不可能,那时明明连小喜都不在,又有谁会去告诉玄契?
净玥再也坐不住,起身走至门外。
真要下毒报仇吗?她在心底问过自己不下千万次。
可是,她还能怎么做呢?
清泪从她颊边滚落,做这样的抉择,把她的心也活生生地撕成两半。不能否认她还是爱着他啊!爱得如此铭心刻骨,连灵魂也失去了。但为了天下苍生、为了师父们,她没有其它选择。
净玥狠狠地咬住唇,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怎么在外吹风?已经快要入冬,天气可不像前些日子那么温和,”是她想得太入神了,还是玄契故意无声无息?俊逸的容颜在她眼前放大,“妳怎么又哭了?”他掬起她的泪。
净玥想开口,喉咙却紧得出不了声。
玄契将外氅轻轻覆在她身上,敛下的墨瞳里隐忍住太多情绪。
是她敏感吗?总觉得他今天有点不一样。
“在等我?”他扬起迷人的笑,眩惑她的神志。
净玥狼狈地移开视线,任由他扶着进屋。
“没有。”
“是吗?”也不多问,玄契淡淡地道。
净玥微讶地回眸。他得知些什么了吗?可是如果知道了,不是早该下令将她押入天车?
现在看起来,又好像和平常没什么不一样。
在几案旁坐下,宫女们立刻将晚膳送上来,还附上一壶酒。
“今天多了佳酿呢!”玄契支着下额轻笑。
“心情不好。”净玥为自己斟满一杯酒。
他是否有发现她的手颤得厉害?
“借酒浇愁?”玄契挑眉道。
深深吸口气平复心情,净玥静默不语。
执起自己的酒斛端详许久,他接过壶为自己斟满酒。
血色褪尽,净玥不安地瞅他。“你要喝?”
“美人心情不好,朕当然要陪妳一醉解千愁。”他似真似假地道。
“别喝。”净玥按住他送至唇边的酒,指尖冰凉得骇人。
“怎么了?”他反手握住她的柔荑。
他的温暖炽烫了她的心。
眼前泛起一片水雾,净玥觉得自己的神经快绷断了。
“别喝。”她只能喃喃地重复。
玄契缓缓搁下,窒人的沉默将他们笼罩。“如果……如果我不是皇上,也没有下令杀害妳的师父们,妳会爱我吗?”
他故意忽略“朕”的自称。
如丝如惑的嗓音在她耳边回响,净玥惊愕地扬首,忍不住掉下泪来。
“又哭了,看来妳不喜欢这个问题。”他轻叹。
心酸得彷佛要化了,净玥咬紧唇,试图别让自己陷得更深。
她爱他啊!一直一直……如果他们之间没有发生那么多事……
“我不饿,”她倏然站起,“别吃了。”
要她杀他,不管什么理由她都做不到。师父啊!请原谅她这个不肖的徒儿。
“净玥。”他抓住她的手,让她偎着自己坐下。
他们之间要有个决定,继续逃避不是办法。
“朕给妳一个愿望,能力所及都帮妳达成,”他低声问:“妳要什么?”
净玥仰眸望入那双深不见底的魔魅黑瞳,当初她就是被这双眼勾去了心魂。
现在他问她要什么?她想让一切重来能不能?
“净玥?”他轻唤。
“让我走。”她梗着声道。让她逃离这一切恩怨纠葛,从此她会青灯木鱼度过余生,慢慢赎清她的罪孽。
玄契一僵,脸色微变。
“是吗?妳说了那么多次,朕还问妳,”他笑,语气里带着勉强,“朕答应妳。”
闻言,净玥抬起哭得梨花带雨的娇颜。
听见他答应让她走,她应该要高兴的,怎么……心却像被掏空了?
“走之前先陪朕喝一杯吧!”他又重新执起杯。
“不!”她急忙制止。
来不及了,玄契一饮而尽,涓滴不剩。
“它……它……”净玥惊骇地说下出话,脸色一片苍白,“找御医!快!”她语无伦次,心慌意乱得不能自已。
“净玥,”他含笑阻止,“让妳离开朕,或让朕离开妳,意思不都一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