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当上分堂口堂主的郑重门也是不简单的人物,听萧书御如此说,灵光闪现顿时明白了他的用意。不禁哈哈大笑,“好一个卸磨杀驴,过河拆桥!待他们收了米粮刚想大发横财时再振灾济民……公子宅心仁厚,百姓之福!”
“少拍马屁!黑心红心都是人,有良心的定会没事,没良心狠加价的,破产暴死也在预料之中……”杀了害了多少人,他都记不得了。哼!哪里还有宅心仁厚?
“秉公子,六月时圣上要御驾亲征。”面黑如炭的赵阳粗声道。
“啊!”击了下掌,萧书御点头,“听说了!圣上怎么有心亲征呢?”
“先帝驾崩之后,圣上未等百日就登基……朝中重臣人心不稳,有部分推说……推说……”
“此处没外人,但说无防!”
“是!有部分推说,先帝驾崩……只是掩人耳目,真正的死因还有待查证!因此,朝野里出现了拥护武功郡王的派系和圣上抗衡!”赵郑二人在朝中想是也被卷入党派争斗分身乏术。
“是吗?赵普没有出面道些说辞?”忽然想起,被先帝重用而被太宗忽视的宰相赵普,萧书御问道。
“还没……赵普被冷落之后,再没干预过任何朝政啊!”
“但是,说他是惟一忠于天下的人,一点也不为过……”
望着萧书御若有所思的脸孔,郑赵两人不知该做何回答,只有杵在一边等候。但萧书御并没有感慨很长时间,抬手写下书信交于赵阳,“坝上驰远马场,野马训练完毕后带到戍北将军呼延敬帐下,收他三十万两就可以了。看在他是个体恤兵士的将领,少收一成吧!”
“属下得令!”
“好了,你们暂且住下,三日后再去准备也不迟!晌午我还有个约会……”
“属下告退。”
瑞雪渐融,深寒的太阳光尚不能完全化去天地间的冷意。即便是晌午,呼出的气还是一团一团的白雾。
枯枝,原本带着夺人眼目的花团锦簇;冰湖,不见一池春水荡漾。
此处正是京都第一的花楼——倚云阁。
六角亭子里头坐的,是穿着白色锦衣的美人,这里的头牌花魁——紫绫。
“不见人面何处,空有良辰美景,芳心落花逐流水,相思成灰片片零碎……”暗叹心上人迟迟未到,黛眉微皱,编贝似的玉齿赌气地咬住红棱唇吐出恼人的语句。其中藏匿的,却没有一丝不奈与相思未果的愁绪。
素手抚过石矶上陈横的琴,叮叮琮琮,滑落前朝名曲《清旷》。
悠悠琴音代替女子低述不能表露的心事,划过淡薄的空气传向空中,仿佛借此可以告知欲语还休的秘密。
铮,琴弦断了。
洁白的食指上浮起一条红线,渐渐成痕,渐渐化珠……紫绫愣住了,因为还带着余香的手帕温柔地压在了伤口上头。
“怎么这么不小心?”手帕的主人责怪着,手却麻利地扎好了患处。
“公子……”
站在她面前的,正是刚刚念叨的人,京里叙雅园商号的大管事萧书御。
“报歉,我来迟了。”微笑着,萧书御执起紫绫白净的手踱向园中,“因为叙雅园里有几家店子的账目出了点纰漏。”
“公子不必道歉,是紫绫想见公子才……”叙雅园呵,她听过见过。不但是在京里,各地几乎都有它的分号,所以——他每次都是来去匆忙,让自己也模不准他的心绪,有意?还是无情?
“那么,中午出去吃吧?听说楼上楼新来了杭帮的名厨。”
“好!”
看着转身去张罗车马的男子,紫绫心中有无限感叹。他,真的那么吸引自己呢!总是穿着红衫,总是挂着淡然的笑意,总是若有若无的距离,叫她不看那些来倚云阁一掷千金只为得她青睐的王孙却沉溺在萧书御这男子悠浅的情海里头。
说实话,他长得很平凡。但气质叫人无法忽视,仿佛谈笑间天地也会变色的压迫感消然传达到了四周的空气中,叫她紧张。而且,男子穿红衫总有些不伦不类的……可那火烧般的色彩却如此地与他合衬,像是上天为他度身订造一般。
咦?她这是怎么了?
好笑地摇摇头,紫绫想着该不是琴弦断了,自己的思绪有点纷乱吧?难得萧公子有时间来陪伴自己,就不要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了。
轿子落地,楼上楼近在眼前。
喧哗声隔着窗门传到大街上,引得行人不住地探看,瞧瞧里头是什么事情这么热闹。
还没进门,引人流口水的香味就扑鼻而来。
只是,那人群怎地全围在一个地方?吆五喝六的好不热闹!
“来来来,大家可看好了哦!”
清朗朗的嗓音从人群中传出,刹那间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划过萧书御的神经。是他多心?还是……他缓步上楼的脚,在看到人群环围之中的人儿时便硬生生地停住了。
“人扶醉,月依墙,是当初、谁敢疏狂!把闲言语,花房夜久,各自思量……哈,好酒!”呼出大大的赞叹,坐在桌上的白衣人丝毫没对自己现在的姿势雅不雅观有半点愧疚,盘起一条腿,拿着一只竹筷敲起节律唱起歌来。
“兄弟!你可别光唱啊!是什么酒?年分多少说出来让大家听听啊!”
“就是!就是!”
因为他是背对萧书御,所以萧书御并没有看到白衣人的样子,但——熟识的感受,没有改变。
“我看他是猜不出来了!”坐在桌边太师椅上头说话的是京里的司马张恩德的小儿子张纪,油头粉面还装风雅地在大三九天里摇着折扇。
同张纪一起来的,还有他平日里常在街上吃喝玩乐的酒肉朋友,见张纪开口自然也应声附和:“对对,要是猜不出来的话就马上付十倍的酒钱滚蛋!”
“小生驽钝,向来只用脚走路……至于如何个滚法?还望各位公子不啬赐教!”接话快,更吐出带刺的词语扎得别人满身窟窿。
“你——”
无奈口拙,张纪的脸涨成紫色却只崩出个你字。观看的旁人见平日作威作福的恶少吃瘪想笑却还是不敢。
“容小生提醒,这一瓶可是最后要猜的了!若猜得出来……咳咳咳!望在座各位朋友帮忙作个见证,”白衣人就着现下的坐姿给周围观看的人揖了揖,“若小生猜出来,多出的银子请大家喝酒!”
话一出口,马上响起“没问题!”“尽避猜!”“多谢多谢!”的回应。站着不动的萧书御此时已经露出饶有兴味的表情盯着楼下,对身边紫绫的呼唤都没有听到。
“好!且听小生道来:观酒色,浅红;嗅味道,淡雅梅花香;尝在口,无酱不浓惟清甜在喉……呵呵,此乃扬州三十里铺杜家庄梅花酿!酒名夜合红袖,二十六年前封在地窖中,十日前开封泥!不知小生所言是否正确呢?”
最后一句,问的是楼上楼特聘的酒鉴儿。
“小的回公子的话,您所言全部命中,一点都不差!”早在白衣人猜出第二十瓶陈酿时,酒鉴儿就对此人佩服到家了。话音落,围观的人群爆出热烈的掌声。
“哼!下回给我记着!我们走!”拉不下脸的张纪涨红着脸丢下金子就吆喝着朋友走出酒楼。
“多谢您的赏钱!”白衣人朝走远的人影扬扬手,转身面向里头,微笑开口,“今儿的酒钱,全算小生的!”
呵,挺会招拢人心的。萧书御好笑地想着,刚刚想转上楼的眼睛正巧对上那双含着无限笑意的长长的单凤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