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俊人死得可离奇了,几年前听说是被柳家家丁抬出门的!冲喜都没冲过去呢!”
“是啊,他医治的柳小姐在他死后居然还卖身青楼了!听说啊,是顾俊人看上了柳小姐,结果柳老爷嫌弃人家,这才动了私刑的。”家丁们说着说着就感叹起来了,“我看,八成是那小毖妇命太硬,掉下落情崖都不死,所以把顾俊人克死了。”
“那是迷信吧?”疑惑的声音再度发出。
“我说你这个人……”家丁甲不耐烦地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却发现是张生面孔,一身家丁的打扮,但那模样,虽然很普通,却一眼也可看出是个女子,“你,你哪里的?怎么穿上男人的衣服跑到这里来偷听我们讲话?”
“我叫洛九儿。”她露出小小的笑容,抱拳施礼。穿男人衣服有什么奇怪的?庄子里又不是她一个女人家穿了男人的衣服。这身家丁衣服是她几天前缠着望休讨来的,裙子穿着做事很不方便,而且偷听也不方便。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洛九儿?众家丁对望了下,这……这不是那小毖妇的名字吗?“你就是那寡妇?”
“正是。”大家的谈话真是精彩啊!她笑意晏晏地回想。
“真是见鬼了!”
被人逮个正着,众家丁没趣地散了,留洛九儿一个人站在庭院中。
走得这么干净!真没意思。洛九儿模了模左耳垂,转身慢悠悠地朝厨房走去。
☆☆☆
人言真是可畏啊!那天她明明穿戴整齐,是庄主没有穿衣服嘛,居然传成两个人都光溜溜的,还抱在一起。
忍不住又想起来那身流光溢彩的肌肤,那天,她的脸还贴上了那光滑平坦的月复部,好温暖……唔,不能想,又要流鼻血了!
她揉揉有些充血的鼻子,跨进了厨房门。才踏入,就被人一把揪住了。
“死女人,你又跑到哪里去了?”打雷一样响起的,正是丁厨子媲美火鸡的嗓门。
“去偷听他们讲话去了。”洛九儿拂开了被丁厨子揪住的袖子,坐到了小凳上。
丁厨子一脸的奸诈笑意地走近她,“是不是听到他们传你怎么勾引庄主的?”
她瞪丁厨子一眼,“是啊,要不是那天你打雷一般惊天动地地鬼叫,恐怕也没人知道!”她抓过一边放着的黄瓜摆弄着,有点闷也有些疑惑地说:“不过也奇怪,想也知道庄主就算喝醉了酒也不会看上我的嘛,他们居然还信?”
丁厨子笑嘻嘻地凑近,“这倒是事实!唉,庄主看不上你,你觉得不好受吧?”
“胡说八道!”她瞪丁厨子一眼,虽然丁厨子有雷一样大的嗓门,但她知道这人其实软弱好欺负极了。她抬头环顾了一下四周,“怎么大章头、罗婶、小二、九成都不在?”
丁厨子闪到锅子旁,开始洗洗刷刷,状似不在意地说:“全部放假了。”
“全部?”洛九儿抬高了声音,“那这么多事情怎么办?”
“你一个人全部做完啊!谁叫你平常天天偷懒,动不动就请假!”丁厨子答得天经地义一般,心里则在狂笑,瞪我啊,瞪我啊,尽情地瞪我啊!
洛九儿蹙了蹙眉,看丁厨子一副心底得意的模样,懒洋洋地放下手中的东西,聊天一般地说:“我好像记得有个人虽然做大厨子的,却分不清青菜萝卜长什么样子啊?”
呃?丁厨子傻眼,那个分不清青菜萝卜的家伙可不就是自己?
“嘿嘿,”丁厨子连忙赔笑,要是洛九儿等下乱指一气,把黄瓜说成萝卜,做错了菜,那可就完了,“这个,我们好商量。”
“我觉得好热哦!”洛九儿百无聊赖地说。
热?你热个鬼!都快十月的天气了!“我给你扇。”丁厨子连忙上前,抓起平常大章头拿来扇火用的扇子,奋力扇了起来。
我扇,我扇,我扇扇,最好把你扇出五行庄去!
“嗯,”洛九儿满意地点头,站起来摆摆手,“算了,就放你一马,那边的菜就归你洗了,这边的我洗。去做事吧,别巴结我了。”
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丁厨子用力瞪她的背影,谁说洛九儿是个傻姑娘的?分明就……机灵得过头了啊!
☆☆☆
一大早南京城集市里来来往往的人潮络绎不绝,吆喝声此起彼伏。各色早点、珍稀药材、剃剪、纸画、旧衫买卖,说有多热闹就有多热闹。
蓬歌却拉长着脸跟在楚送月身后。
昨儿个晌午爷吃饭时突然说起好久没逛过市集了,他就提议说晚上出来看看,顺便再“不小心”地带爷到秦淮河畔转上一圈,爷要是上了哪位姑娘的花船,破了童子身,从此也交上三两个红粉知己,那他这个做小厮的也安全了。谁知,一向讲信用的爷昨晚居然捧了本书就这么伏案良久,看得那个仔细程度怕是连书上有多少字都数清楚了,然后三更时分灭灯就睡了,提也没提要出去的事,害他希望落空。
今早爷一醒居然就一脸大悟地想起昨天的事,然后拖了他出来,早上出来哪里还有什么花船可看?就是窑子也是关门歇息的时间。哼!爷分明就是故意的!
就这么漫无边际地走着瞧着,一个早上也瞧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楚送月回头打量了一下不甘愿的随从,浅浅一笑。这蓬歌,当初挑他在身边,就是看他什么心事都放在脸上,逗起来还真有意思。
走过卖胭脂花粉的铺子,来到了一处卖画的地方。楚送月目光扫过,脚步也停了下来。
他目光定在一张挂在墙角的画上,严格说来,那并不算得上一幅画,说是一张草图还贴切点。一张泛黄的白纸上用简单的几笔勾画了一个女子的样子,笔法粗糙且不流畅,就是女子的身材比例也严重地失调,完全是失败的作品。但那女子的眉眼却勾勒得极其细致,含羞敛目的神态,楚楚动人。
楚送月展了笑容,这画看来,倒不是一个人所画。
“公子,买画吗?”老板见他的目光定在那张纸上,怕他看低了自己铺子的水平,连忙解释道:“这幅画原是几年前一个大夫所画,不过只画了脸部那大夫就过世了,昨天我小儿子又翻出来,加上了身子,趁我不注意就挂了出来。您要不要看看别的?”
他说着就伸手取下那张纸,准备收起来。
“这画多少钱?”楚送月像没听进他的话,径直开口问道。
老板怔了怔,他是做生意的人,看人的眼力自然锐利许多,眼前这位公子虽然看来有些慵懒,但身上隐隐透出些贵气,不像是看得上这样的东西的人啊!
“这画,您要便送你好了!”反正他留着也卖不了,最后也是毁了的。
楚送月摇了摇头,“既是你的东西,非亲非故怎能随便送我,你开个价吧。”
老板暗自欣赏,这公子倒有几分傲气,“这东西原就不值什么钱,给个三文钱当给小儿买糖吃好了。”
楚送月点头,果真转头叫蓬歌拿了三文钱给老板,接过了画来,仔细地看。
“这画上的女子啊,听人说就是媚仙楼的艳雕姑娘。”老板见他瞧得入神,便多嘴解释了一句。
“媚仙楼?艳雕?”楚送月念了念这个名字,艳雕?他举着画,边看边走。原来,这就是艳雕的模样。
蓬歌从后面窥来,见是个女子的样貌,心里暗喜,爷终于开了窍了。媚仙楼?可不就是秦淮河畔生意最好的窑子吗?
这下,可有希望了。
待他们离开不久,画店老板转入了内屋,笑容中带着几分惊奇地对坐在里面的人说道:“哎呀,嫂子,你这画可卖出去了。也怪了,这样贵气的一个公子,怎么会买这么……一幅画呢?”说着,他自怀里掏出了三文钱,递给了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