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皇的最后一句话,忽然让她的心弦剧烈震荡了起来。她自从下定决心辞官,就一直没有去想圣怀璧会对她的决定有怎样的回应,不是没想到,是不敢想。他素来是个手段激烈、性格诡诈的人,若惹恼了他……唉!
只是听圣皇此言,似是已经猜到她和圣怀璧之间那段隐秘的恋情,他不置可否的态度或许说明了在他心中,她并非被属意的皇后人选。趁看圣皇反对之前,她提早退出,也许正合圣心。
她与圣怀璧,有缘,但,未必有分。
皇宫门前,圣怀璧静静地等候在她的马车前,脸色铁青。那精致如画的面容冷得像是刚从雪山上采下的雪莲,是一种极度美艳的冰冷,但她稍稍走近时,便能看清他眼中那烧灼得几乎可以蔓延出眼眶的烈焰。
她知道他动怒了,但她只是微笑看走到他面前,轻声叫道。“四殿下是在等着质询我吗?”
“上车。”他吐出两个字,先行转身上了她的车。
她提起朝服的衣角,也款款跟了上去。
车内,两人相对而坐,他似是在努力平复情绪,克制地低声问。“你这是为了报复我设计黑羽定海,还是在和父皇搞什么我不知道的把戏?”
“都不是。”她摇摇头,“我只是累了。”
他定定地看着她,过了片刻,忽然一笑道。“也好,女人混朝堂本来也不是我赞成的,过些天我去找父皇说咱们两人的事情,让他看人去令狐宗族提亲,你不是丞相了,嫁给我的话别人的非议会少很多。”
她望着他,眼中忽然有水雾蒸腾,想笑,却觉得笑得艰难。“怀璧……你真的,想我嫁给你?”
“是啊,否则我这么大费周章地到处追着你、救你,难道只因为你是丞相吗?”他握紧她的手,用力地握着,却掩饰不住内心的不安。
他向来敏感,知道她突然未和自己商量就提出辞官这件事,背后必然另有打算,她越不说,他就越是担忧。她素来是外柔内刚的性格,以前无论他怎么气她、逼她,都不会触碰到她的底线,但若她一旦决定放弃了,就是千军万马也无法拉她回头。
但他必须拉住她,不是为了自己的皇位,而是为了他不能没有她。马车停下,她挑帘看了一眼,是雀灵苑门口,想来是先送他回来,便推开车门等他下去。
圣怀璧看她一眼,见她四平八稳地坐着,心里忽然有气,扯着她的胳膊就往马车下走。
令狐问君叫了一声,“我还有事,今天不能去你那儿坐。”
他闷闷地说。“你的事情能有我的事情大?”然后强行将她拉下来,连拖带拉地硬是扯了她进雀灵苑。
雀灵苑中他的私人厢房令狐问君来过两次,每次都没久坐就走了,因为不想两个人过分亲密被人察觉。今天圣怀璧无视他人的目光,直接将她拉到厢房的内室中。
她柔声说着,“怀璧,我还得去户部呢,今天陛下在朝上说的话你也听到了,万一一会儿肖尚书派人去户部支取钱粮,那边连个坐镇的人都没有……”
圣怀璧反手将门关上,似是还不放心,千脆又插上门栓,这才回身盯着她,脸色一沉道。“你和我说实话,你突然辞官,到底和黑羽定海有没有关系?”
她的喉头一梗,想说没有,又实在违心,可若说有,知道他必然生气,两相权衡,似乎承认与否都很难办。
但就是她这一犹豫,便让他看出端倪,立刻气不打一处来,怒道。“你的心怎么老是向看外人?在黑羽住久了,就真把自己当成黑羽人了?我知道你心疼他,怕他死了,可你难道不想想,我们和他是敌人,原本就是你死我活的局面,他若是依旧在朝得势,日后势必继续为黑羽王卖命领兵,我们两人早晚还要对决,到时候我能不能活着还不一定呢!你心疼他,把我置于何地?”
令狐问君幽幽一叹,“我若不是在乎你,又为何要跟你回来,留在黑羽做个将军夫人不是也很好?”
“既然在乎我,为何都不与我商量一下就要辞官?”
“你还不是没与我商量就……”她忽然止住了后面的话,因为她觉得自己这样和他争执下去,简直像两个小孩子吵架。要辩论什么呢?他做哪件事的时候提前和她说了,事情都做完了,难道她还需要他的道歉?
但圣怀璧只当她是单纯的负气,想着自己也不该这么大火气的和她吵架,心里也软了下来,柔声说。“你和他是那么多年的交情,你的一举一动若有微妙的变化,他可能一眼就能看穿。再说那时候你被关在将军府,都不许我去看你,我就算是有什么计划想和你商量,又哪有时间和机会。”
令狐问君自然知道他说的有道理,于是也顺着他的话笑道。“我知道你有很多为难之处,而且你只身来救我,就是将我捧得如珠如宝,我怎么可能不放在心里?”
圣怀璧见她笑了,忙也陪笑地说着,“所以你今天辞官,不是要离开我的意思,是吧?既然父皇没有另外给你安排差事,等我们两人成了亲,你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来帮我了。”
“我能帮你什么呢?”她苦涩地笑看问,“殿下不觉得我有时候很没用吗?”
“怎么会!”他露出赖皮的本性,吻看她的鬓角,又游移到她的颈上,“我是自从有了你,才觉得自己活得很踏实。以前心心念念都是想着父皇什么时候肯传位予我,但心里有了你之后,皇位都不那么重要了,你信不信?倘若你现在说要我放弃皇位跟着你走,我都会一口答应的。”
“是吗?”她轻抚他的发,低声道。“怀璧,你这句话说得太感人,这世上有哪个女子能不为你这句话心动……”
他仰起脸,真是眉若春山秀,眼似春水横,“天下的女子动不动心我不管,只要问君动了心,我就可以去死了。”
她仓皇地掩住他的口,“说什么死?这么不吉利。”
他一下子将她抱住,张口咬住她的唇瓣,趁她呼痛之际,将她一把抱起,身子腾空的瞬间,她的心似是骤然被他从胸膛里拉出,高高地悬着,生怕他将那心摔在地上,摔个粉碎。
今天她心里很疼,不是为了辞宫辜负了父亲和圣皇,而是因为她早已做出了一个决定,这决定必然会伤害到圣怀璧,可是她除了这条路,似乎是无路可走了。
她以前只知道自己逆来顺受,从不知道自己还是个残忍无情的人,这样的她有什么资格气圣怀璧心狠手辣?
直到他喘息看和她交缠看倒在床上,直到彼此的肌肤都被汗水和温度烧灼,直到他激烈地向她索爱,让她难以招架时,她才发现,自己竟然还如此自私。她如此深爱这个男人,也知道对方深爱自己,可是她居然依然选择了那条路--与他分离。
她的心碎了,碎在身体里;她的身子化了,化在他的怀抱中。
多希望自己可以一直这样被专宠着,被溺爱看,仿佛天地之间只有她和他,爱情,可以如此单纯,执着,清澈见底。
一如大海上的初夜,当时除了天地,除了星月,除了海浪海风,再没有人会打搅到他们,他们就是海上的一叶孤舟,随波逐流,无须去理会人世间的任何烦忧。
若能这般,该是怎样的美好?原来海上那一夜,竟是人间仙境--
必于圣皇那句诡异的“能用的就留,不能用就算了”,圣怀璧倒是有自己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