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疏桐道了声谢,直奔前方的忘川河畔。
忘川是条血红色的大河,从人间消亡的魂魄,都要自忘川上进入鬼府幽冥。
凤疏桐奔到忘川河畔的时候,数条大船正缓缓从河上破雾而来,他心中焦急,等不及诸船靠岸,便由裕起岸边的几块散碎骨片丢到河面上,飞身而起、踩骨而行,几下起落便跳到一艘渡船之上。
“喂!你怎么这么没规矩?这是渡魂船,岂有半路乘舟的?”摆渡的小表大声咒骂。
他不理,选速地在这条船上搜寻尹清露的身影,但看了一圈并没有看到她,于是又抢过鬼卒手中的船桨丢出,足尖一点,再度惊向另一艘渡船。
就这样,他一连搜寻了数艘渡船,终于在最后一艘小船上,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
他大喜过望,拨开所有鬼魂,一把抓住最迫不及待要见的那个人,沉声说:“跟我走!”
第6章(2)
尹清露的元神浑浑噩噩,面无表情,仿佛根本不知道周遭发生了什么事。被他拉住之后,她一下子从众魂中飞起,和他同时落到了岸上。
他紧紧抓住失而复得的心上人,心知她现在元种还在浑沌中,来不及唤醒,便拿出玉瓶将她的元神吸入其中。
只是,这玉瓶也只能存住她的元神半个时辰,若是过了时辰,没有将元神与肉身合一,她的元种便会在玉瓶里化为清水,肉身也就灰飞烟天,所以他必须尽快返回人间。
然而就在此对,四周忽然鬼影幢幢,将他团团围住。
“涵王,我家问君有请您到阎罗殿一叙。”陡然出现的鬼将,脸色漆黑如铁,开口就点破了他的真身。
他苦笑道:“我知道我搜闯地府犯了禁忌,无奈救人心切,今日实在无暇与阎君闲叙,只好改日——”
“阎君之命谁敢违抗?”鬼将勃怒斥之,“涵王若是不肯来,我们只有强请了。”
他模了模放入怀中的玉瓶,心知身在地府,这里鬼卒有十万之众,自己并没有必胜的把握,不便硬碰硬,也只好跟随鬼将来到阎王殿。
阎王殿上,阎君正百无聊赖地翻着生死簿,和判官说:“这些鬼魂上一世都过得太道遍了,下一世就全去当牛马吧。”
表众们一片哀嚎时,鬼将正好带着风疏桐来到,大声禀告,“阎君,涵王带到!”
阎君抬起下巴,伸头去看,笑着说:“涵王和凤陵君真有七八分相似,难怪下面的鬼卒不认得你。我和凤陵君有旧谊,当日曾一同携手对付妖王九灵,那一战可还是记忆犹新啊。”
凤疏桐立于台阶下,拱手道:“在下仓卒而来是为救一个朋友的元神,未及向阎君禀明,请阎君原谅。”
“好说好说,你祖上既和本王有旧谊,本王当然也要帮你了,只是……你就这样不管不顾地来到我地府带走元神,先不说要折损你多少阳寿,万一失败了,你的元神可能也要留在这里,你难道不怕吗?”
“只要朋友得以重返世间,我纵然一死又何妨?还望阎君成全。”凤疏桐从未和阎王打过交道,不了解此君到底是什么脾气,对话至今,听上去例是挺好脾气的样子,但越是这样,他越知道不妙。
若是阎君真不想故意为难他,岂会要那么多鬼卒强行将他带到这里?
阎君拍手道:“涵王这毒话真是感天动地,你那位朋友若是知道了,也必然愿意为你两肋插刀。只是……”他皱起眉头,“我这地府也有地府的规矩,否则人人都可以到这里随便把魂魄带走,不就乱了章法?”
听阎君终于说到关键,他顺势问:“那阎君的意思是……”
“听说涵王一直在与妖界做买卖,你为妖界摆平一件事,便以一物交换?”
“是。”他表面不动声色,心中已经有底。
“那我今日让你带走那个叫……”判官从旁伸过头来,小声提醒,“尹清露。”
“俄,若今日我让你带走尹清露,你又拿何物与我交换?”
“阎君是地府之主,我若说以金银财宝相换,他人必笑我庸俗、小看了阎君。但若说其他,又怕对不上您的心思……不如由阎君开口吧,若我凤疏桐的确拥有,必当奉上。”
阎君幽亮的灰眸中嘴着笑意,和判官互换了一个限色,慢条斯理地提出,“倘若……要你留下一块肉,你也愿意吗?”
凤疏桐盯着阎君嘴角的笑意,胸口玉瓶仿佛得到感应似的,一下子变得火烫,烫得他心脏都泛起一阵微疼。
“阎君要我的肉做什么?”他微笑,“难道是要做菜不成?”
“你是凤玄澈和蛇妖的后人,像你这样半仙半妖的身子可是上万年也难过到一个,我只想知道你的肉能不能修炼出长生不老的丹药。”
“阎君已是地府之主,千秋万代永生不死,难道对于长生不老仍有执着?”
阎君慨叹道:“虽说我是阎君,但在仙界中,本王这个地府之主却位于最末一席,每次上天违表,有谁把我放在眼里?万一有朝一日得罪了天帝,本王的下场不会比这一众小表好过。不管为人为仙还是为鬼,都要给自己留条后路,你说是不是?”
凤疏桐默然片刻,淡淡一笑,“好啊,以我的一块肉换得一条人命,这买卖相当划算。不知阎君想从我身上的哪里下手?”
闻君遍遍伸手比划了一下,一副苦恼的样子,“这块肉该是你身上的精华才对,不如……就从胸口上取吧。”
“可以。”他仍是微笑,“但我的肉身现在留在上面,要麻烦阎君的属下与我上去取。”
“不必。”阎君笑着摇摇头,“你的元种在我地府,我要取你身上任意一处,在地府动手就好,只是上面的肉身就要吃点苦了。”
凤疏桐解开衣衫,露出精壮光果的胸睦,沉静地问:“是我自己动手,还是阎君亲自动手?”
阎君看了眼左右,又笑道:“你毕竞是凤陵君的后人,我不好随意对你下这样的狠手,还是你自己来吧。”
“也好,自己动手总是知道轻重。”他向那名带他来的鬼将说:“请将你的佩刀借我。”
表将默默将佩刀解给他后,只见他还是面露微笑,神色从容地又问:“这块肉,阎君要多大?”
“不用太大,四、五两便足够了,割多了你要伤身伤元气的。”阎君很是“体恤”的说。
“多谢阎君思虑周到。”凤疏桐优难笑语间,突然刀释下落,银光在胸前如风般划过,霎时血花飞诫,一片血肉一下子落在他的掌中。
阎君微露动容之色,一边招呼着左右为涵王包扎伤口,一边又很“关切”地谆谆嘱咐,“你现在不会感觉有多疼,等到重返人间时,疼痛便会加剧,要多吃些滋补之物,好好休养身子。”
凤疏桐将自己的那片心头肉放在一名鬼卒端来的托盘上,即使阎君如此说,他胸前已经感觉到火辣辣的剧痛。他强忍着痛楚微微躬身致谢,身子每动一下,便似重新被刀割开肌肤一般煎熬。
那名领他而来的鬼将负贵护送他离开,在将他选回忘川河畔时,鬼将终于忍不住小声说:“涵王是否知道阎君为什么非要您一块肉才肯放人?”
凤疏桐面色雪白如纸,连摇头的”气都没了,只能定定地看着他。
那鬼将钦佩他自割血肉救人的义举和勇气,便将实情托出,“当初凤陵君带鬼卒十万部众与妖王九灵决战,鬼卒死伤不少,可惜最终捉拿.九灵的功劳无论天上地下、三界五道,都记在凤陵君的头上。阎君也未得到天帝的重赏,所以他……难免心有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