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咬唇瓣,她回头看着那两名还站在原地、手扶刀柄的差官。看来她虽然没被枷锁束缚住也逃不了,今日这条“贼船”,是必上无疑了。
也许,她这些日子以来的谜题,都能在那艘船上解开,但,也未可知啊……
唉,既已落魄如此,唯有顺从了。
随着中年男子的引领,她见到了温廷胤,依然是在那间指挥舱中,他坐在宽大的桌子前,两手交握,审视着面前那张硕大的海洋地图,若有所思。
当下人通报江姑娘已到时,他才侧了侧身,瞥了她一眼后说:“进来吧。”
江夏离站在舱房内,背脊一阵阵的发凉。
她一直认定自己是被卷入一个阴谋之中,也曾经猜想这些是否和他有关,但是当她真的被人从牢房中押解到他的船上时,她才确信自己真的猜对了,更不敢相信他竟然有如此能力,可以随意调动支配朝廷官府,对付一个平民百姓。
“不感谢我的救命之恩?”温廷胤侧过身看着她,“否则,你现在已经披枷带锁了。”
“感谢你?”她狐疑地问,“难道是你把我从监牢中救出来的?”
“不算是吧。”他微微一笑,笑容诡谲地说:“只是做个顺水人情。你的案子太重,刘青树审不了,只能将你转送到京城的刑部,而我正好要回京,就帮他这个忙了。”
“这么说,我要被押解上京?”江夏离冷笑一声,“那还真有意思,我几时变成了钦命要犯?”
“你做了什么事,你自己知道。我说了,我只是做个顺水人情。”
他不屑的表情激怒了她,怒道:“既然如此,温船王为何不把我五花大绑,就不怕我这个犯人跑了?”
温廷胤好笑地反问:“茫茫大海,你想跑就跑得掉吗?我不绑你,是碍于千姿的面子,她还不知道你的事情,一会儿我就说你要上京探亲,与我们同船,你应该也不至于非要把你丢人的事情张扬出去吧?”
江夏离连声冷笑,“好,想得真是周到……我三生有幸,能坐温家的船入京受审……”
“的确有幸。”他望着她那张臭脸,“我劝你还是好好想想,入京之后该如何为自己辩护吧。对了,还有……”他很坏心地冲着她眨眼,“如何面对你的家人,以及,你的前任未婚夫。”
她真希望这一刻狂风大作,电闪雷鸣,就算不劈死温廷胤,也要劈沉这艘船,她宁可死了,也不想背着莫须有的罪名被人侮辱。
这时候,温千姿也得知她上船的消息,满是惊喜地赶来,一把拉住她的手。
“江姊姊?你怎么会上船来?”
温廷胤斜睨着她,似是在用目光挑衅,看她敢不敢说实话。
她瞪着他,好半晌才挤出一句话,“这要多谢温船王的慷慨仗义。”
“好说。”他转过头去,不再插话了。
温千姿还在好奇地问东问西,因船已经开了,显然江夏离要与他们同船而行。
事到如今,既然不愿以犯人自居,她只能按照温廷胤编造的谎言,暂时应付他妹子的诸多疑虑。
温千姿不疑有他,虽然也不解她怎么会在一夕之间突然改变了心意,但依旧好心地安抚,“既然姊姊想回京看望亲人,当然还是要坐我们的船最可靠,我早就说了,和家人相守的日子本就不多,姊姊一个人漂泊在外,怎么会不想家呢?”
她的沉默在温千姿看来是因为羞涩,却不知道她此刻的心情比起外面的大海,更加波澜起伏。
这一趟回京之路,注定无法惬意,更不会是一条坦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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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夏离从来没有坐船远行过,以前虽曾坐画船在京郊的湖面游玩,但她发现自己的身体实在禁不起一点风浪,有一次湖面上起风,船身不过晃动了几下,她就恶心得两天都吃不下饭。
这一次乘船回京,不是一天两天的路程,虽然温家的造船技术堪称顶尖,这艘大船又非常平稳,但船开了不过一个时辰,她就感觉吃不消了。
温千姿亲自替她安排住进自己隔壁的房间,这房间虽比温家兄妹的稍微差了一点,却也布置得很舒适,所有桌椅都用钉子牢牢钉在地上,不会因为风浪而滑动。
她躺在床上,希望可以缓解晕船造成的恶心头昏,偏偏无论怎么努力都睡不着觉,头还是晕得一塌糊涂。
不久前温千姿曾来看望过她,给她带了些药膏和一盘山楂果,说这些东西可以帮她缓解晕船,但她吃了用了,也不见有多大起色。
差不多到了天黑时分,她开始不停地吐,吐得昏天暗地的,胆汁几乎都要吐出来了,全身一点力气也没有,更别说吃晚膳了。
温千姿来叫她用膳时,见她居然是这副模样,吓了一大跳,急忙叫来船上随行的大夫帮她诊视。
还好船上备齐了草药,大夫开了方子,就叫人去煎了一碗药汤让她服下,说有安神助眠的功效。
江夏离卸了头上的钗环,将长发散下,解了外衫,用厚厚的棉被将自己紧紧包裹住,胃部不适,头疼不止,再加上前途渺茫,她忍不住将身子蜷缩在被子中,开始一阵阵地颤抖。
“怎么,吓哭了?”忽然间,头上传来她最不想听到的戏谑之音。
她微微探出头来,皱着眉说:“我向来不知道什么叫流泪。”
“那你做啥一直打咚嗦?还是你被吓到了?”他抱臂胸前,瞅着她,总是那样鄙夷的笑,然后丢了一只瓶子到她身上。“吃了这个。”
江夏离强撑着伸出一只手,颤抖地模到那只瓶子,狐疑地问:“这是什么?”
“毒药。”他把雪白的牙齿一露,还真有几分阴森。“怎么,不敢吃?”
她赌气地揭开瓶盖,将里面的几粒药丸全倒进嘴里,也不用水送服,使劲嚼了几下,就吞进肚子里了。
温廷胤看着她笑道:“有点胆色,难怪可以杀人。”
她将瓶子用力往他身上丢,他伸手一抄,稳稳接住。
“江夏离,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可叹你太蠢,不知道感恩。”
“救命恩人?”她用被子将口鼻都遮住,冷笑之声闷闷地从被子下传来,“我怎么觉得是自从遇到你开始,我就一直在倒霉?”
“哦?你是这么想的?”他弯下腰,看着她冷汗涔涔的雪白小脸,笑容更加俊朗,“那我可以向你保证――你会一直倒霉下去。”
江夏离盯着他,“为什么?我几时得罪你了?”
“是的。可惜你知道得太晚了。”他直起身,淡淡说道:“不过你还有悔过的机会,等你想起来了,若是来向我求情认错,我可以帮你洗月兑罪名。”
“慢着!”见他要走,她马上强撑着坐起身子,“你总要给我些提示吧,是你在彭城的时候我得罪你了?我怎么一点都不记得?”仅有的几次斗嘴,应该算不上什么得罪吧?
温廷胤悠然转身,“好,给你一个提示……三年前。”
她顿时愣住,傻呆呆地看着他离开船舱,舱门重重地关闭。
三年前?那时候她还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规矩小姐,既不得宠,也无姿色。
温家的大名虽然早有听说,但和她家并无交集,她并不记得到府中做客的名单中,有过温廷胤的名字,否则她那些一直梦想找个有钱夫君的姊姊妹妹们,岂不早就吵翻了天?
可是,他又说自己曾在三年前得罪了他,便确定地点一定是在京城,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