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惊,“你的身体怎么能舟车劳顿?”
“你有你的坚持,我有我的坚持。”他也不再啰唆,又拍了拍手,对门外的小厮道:“备辆车,要那辆‘怡宁’,一个时辰之后我要出门。”
她还想阻拦,但见他眉宇间已有凛然之色,态度之坚决胜过自己,便知道说不动他。好在这些天他偶尔在院中散步,看样子体力恢复了不少,且从私心上讲,有他陪着,也好过单独面对,不会觉得那样孤单。
既然决定跟了他,那就一起面对困难吧。
出乎宁若水预料的,对于她的归来,宁家上下都显得战战兢兢,连父亲宁启隆对她都没有半句重话,甚至连问都没有问一句。
她狐疑地偏头一看,古连城微扬着头,脸上又是以往常见的一派清冷,不怒自威。果然有他陪伴可以省去许多麻烦,像父亲那样胆小怕事的人,固然不想得罪李家,却更不想得罪古家吧。
“外面太乱了,带我去你房间坐坐吧。”他懒得应付其他无关人士,又嫌弃大堂脏乱。
宁若水取笑着,“以前你一趟趟来,也不见你嫌东嫌西。”
“以前我心中嫌弃,没有让你知道罢了,若知道了,你就会赶我走了。”他笑着回应,被她带着去了她的闺房。
她的闺房如他所想,清雅简单得没有任何多余摆设,只是在书架上摆了一个桧木匣。
这桧木匣古连城很是眼熟,一进门后目光就停在了匣上。
宁若水留意到他的目光,轻叹,“现在真的是人和青花大罐都是你的了。”她将那桧木匣捧下来,往他手里一摆,“喏,拿走吧。”
他低低笑着,将桧木匣放在一边,手臂只揽着她,“你难道不知道我其实一直都只是想要你的人吗?”
“现在花言巧语,我才不信。”她苦笑着,“你若非为了青花大罐,岂会老是缠着我?”
“为了找你,必须有个借口,那青花大罐再值钱,也比不上你的人啊。”他抬头看到墙上的琴,“你这琴像是也有点来头。”
她摘下琴,“给你这个大行家品鉴一下,你若认得出来,我就算服了你。”
他细细看了看,用随身的手帕擦了擦琴身。
“这琴应有八百年以上的历史了,八百年前昊月还未建国,所以这必定是中原的东西,看这上面的纹饰和漆色该是汉朝之物。”他翻过琴身,在琴底看到一串小小的篆字:文景泽光,琴韵流芳。于是他笑道:“这该是汉景帝时期的东西。”
她点点头,本来就知道瞒不过他。
“可是这琴弦久未上油,可见你很久不弹了。”他信手抹弦,琴音如金石之声,名琴果然不同凡响。
他像是弹得高兴,竟然一口气弹了有半盏茶的工夫。那琴声或若高山流水,悠远古朴;或若阳关三叠,余韵悠长。宁若水本想去给他烧点茶水,但是手中提着茶壶,竟然听得出神,站在原地忘了迈步。
好一阵子后,他忽然收了手,笑叹道:“我也许久没有弹这么久的琴了,好多琴谱都已生疏。”
“我并不大懂琴,所以听不出来。”她忽然看到他的指尖有一丝鲜红的印痕,急忙抓过来看,“你的手是不是破了?”
“我早说你的琴弦久未上油嘛。”他不在意地用手帕擦拭。
“那你也无需弹这么久,手疼了都不知道?”她嗔怪,帮他清理伤口。
“看你也听得入神,想你一定是喜欢听,所以就不舍得停手。”
他攫住她的手指——那里染上了他的一点血渍,他将她的手指放在自己口中,温润的舌尖舌忝去了那点血痕。
虽然已有过亲昵的身体接触,但是他的举动还是让她红了脸,想抽手又抽不回来,尴尬羞涩地看着他帮她舌忝净了血渍,而他舌尖的湿润温度还在她的指尖存留。
“好了,家里人都已经看过了,你还不想走吗?”他准备回去了。
她犹豫一下,“我还是留在这里吧,你的伤口已经好了大半,我再留在你那里,外头不知道会传成怎么样……”
“你要是介意别人的眼光,就不用和我在一起了。”他的双眉皱起,“若水,跟我走。”见她没有动作,他伸出手,柔声说:“我需要你,否则晚上谁来为我换药?我不想让那些婢女乱碰我的身体。”
他的柔声软语比起他的疾言厉色更让她无法拒绝,她只好握住他的手任他牵离宁家,重新坐上马车返回天下钱庄。
临出门前,宁启隆追出来。小声对她说:“你就踏踏实实地跟着古大少吧,李家那边有爹为你去退婚,让古大少放心。”
她一愣,这话是什么意思?
才刚起疑惑,古连城已经拉着她上车,她没有机会再多问一句。
迸家的马车很多,每辆车都有自己的名字和用途,这一辆名为“怡宁”,顾名思义就是让坐车的人觉得舒适安逸。不仅车子豪华宽大,不会有丝毫晃动,车内甚至有软榻可以躺着休息。
宁若水看着平躺在软榻上阖眼小睡的古连城,心底飞快地想着:在她回家之前,古连城是不是已经和父亲交代了什么?否则父亲怎么会那样简单地便接纳了自己,不仅没有责备,甚至没有追问,而临走前那一句“让古大少放心。”又是何意?
她想得入神,眼光无意识地瞥向窗外,此时马车正好经过一片闹市,路两边的人潮如水,叫卖声不断。
她的目光忽然定住,惊骇地停在几个路人的身上——那几人虽然一晃而过,但是她已经看清了他们的相貌。
霎时她被一种强大的恐惧和震惊抓住了心脏,无数的疑问从心底汹涌而生。
那几个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们不仅没有被问罪,居然还平安月兑狱?为什么?看他们刚才的神情,嬉笑怒骂,很是寻常,仿佛从未经历过任何的劫难似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垂着的手,突然被另一只冰凉的手握住,她低下头,古连城还未睁眼,只是将她的手握得很紧,悠悠开口,“车窗边凉,往车内坐,你的手居然比我的手还要冷。”
她怔怔地看着他——是否有些秘密是他知道的,而她,却被蒙在鼓里?
如果是的话,那么那些秘密是什么?和他们有怎样牵扯的关系?真相,又意味着什么?
不久之后,昊月国发生了一件大事——秦王造反了。
一直以来秦王都与朱雍面和心不和,因为念及同是皇家骨肉之亲,朱雍对秦王总是一直忍让,没想到秦王这次借着出京巡视防务的名义,偷偷调动了七万大军逃奔海城,准备另立旗帜。
留在汀兰银楼的密探虽然洞察到秦王的动向,但是无奈他行动太快,依然让他逃了。
消息传来,朱雍震怒,李准请罪,并表示要带兵去追,誓要活捉秦王将功赎罪。
朱雍并没有答应他的要求,而是把捉拿秦王的事情交给了镇守边关的大将军元非傲,并对李准说:“玉琦,元将军是秦王的老对手了,他对秦王最是了解,又相距较近,调动人马比较方便。你还只是一个校尉,不便领兵远征,再过几年等你多历练一些,朕还有很多要倚重你的地方。”
李准知道这是皇帝对自己能力的不信任,很是沮丧。这一阵子以来,他的人生遭遇连番打击,原本意气风发的他变得少言寡语,再无笑容。家中人怕他难过,甚至不敢再在他面前提及宁若水的名字,但即使如此,他还是偶尔听到家中婢女私下聊天时为他打抱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