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这样一个连真实姓名、身份都不能公诸于众的人,该怎样去应考?
她一边想着,一边在路上徘徊,直到路过一座府邸门前时,忽然停住了脚步。
这座府邸门前车水马龙,有很多人进进出出,好不热闹,最重要的是,进出的客人大都很年轻,像是应考的举子。
她好奇地拉住一人打听,“这是哪里啊?”
“这里你都不认得吗?”一名书生不耐烦地用手指了指府邸门上的匾额,“这是文学院张大人的府邸啊。”
唐可怡眼睛一亮,“这么多人进进出出的,今年莫非是张大人主考?”
书生看着她笑,“你这个人,是不是也是进京赶考的?怎么会连主考官是谁都还没弄明白?”
“那,你们来这里是……”
那书生倒也好心,看她全然不懂人情世故似的,便多说了几句,“本来主考官的府上应该是举子避讳的地方,但是大家一起去,反而堂而皇之,无须避忌。张大人为人谦和,又非常惜才,就算日后不能高中,只要得张大人金口一赞,也不算白来东都一趟,所以大家才会纷纷前来拜见。”
唐可怡又问:“要见张大人,是否要带什么礼物?”
那书生嗤之以鼻,“张大人平生最恨那些龌龊的官场黑暗,所以明令谁要是带礼物上门,他就会下逐客令。你看大家不都是空着手来吗?”
她眼珠一转,笑道:“听兄台这么一说,我对张大人也非常倾慕,不知道能不能跟着兄台一起进去见识见识?”
那书生得意地拍着胸脯应允,“这好办,我已经递了拜帖,你跟着我来,就说是我的同乡就好。对了,你叫什么?”
她迟疑一瞬才答复,“我叫……唐可怀。”
“哦,是唐贤弟,那咱们就进去吧。”唐可怡一撩衣襬,跟着他走进高大的张府大门。
皇甫夕坐在朝堂之上,静静地听着臣子们一一禀奏。
未登基前,这个一直让朝臣们当作茶余饭后闲聊的对象,暗中摇头的王爷,如今已然是个眉宇冷凛,动静让人万分紧张的一国之尊。
少年时的皇甫夕最喜欢笑嘻嘻地和人打趣,见过他的人都说他和蔼可亲。但是先后经历了海外使臣和边关守将这两个重大角色洗礼之后,他再回到朝中,已让过去那些自以为熟悉他的人戚到陌生。
他的话越来越少,少到整个早朝之中他几乎可以不说一个字。
而在所有朝臣自以为可以松一口气,回府大吉之时,他却一个个叫到卧龙宫单独训话。
在朝上若是说错一句话,皇甫夕绝对不会让他好过,先要写“每日一省”,字数不得低于万言,然后要提出改过措施,两日内呈报,若不合格,每日一省字数就要加倍。就算是朝上没有说错话,皇甫夕也不是好相与的皇帝。边关军情、朝中政务、河道防御、吏治革新,任何一处都有可能被拿来做为谈论的话题,而且他绝不允许臣子在被问到的那一刻楞了神,答不出来。若答不出来,就要回家闭门思过,美其名日:读书省事。读不完他指定的书籍,交不出一万字的读书笔记,停薪罚俸,职位高悬,何时能回朝就全看他日后是不是还能想得起这个人来了。
也因此,朝中人人自危,下朝后都忙着回家读书,生怕皇帝出了个什么刁钻古怪的问题无法回答。
在所有的朝臣之中,唯一能在皇甫夕面前顺利过关的,就是文学院张宗府张大学士,他是三朝元老,饱读诗书,学识渊博,曾是皇甫夕的儿时老师,也教过诸多皇子,因此地位不同,皇甫夕亦对他十分礼敬。
今日张宗府按旨到卧龙宫参见皇上,走到殿门前时,只听到皇帝在殿中冷笑一声,发声道!
“果然如此,不出朕所料。既然如此,王大人,从明日起你专责此案,好好查一查到底是谁下的这个毒手,朕要准确回报。”
从殿中退出来的是刑部的王利王大人,两位官员互相拱拱手。王利笑道:“张大学士也来聆听圣训了?”
“你呢?陛下今日心情如何?”张宗府看他并不像被训得灰头土脸的样子。
他低声说:“陛下近来可真是神了,出了京一趟,倒连一桩杀人案其中的古怪都提前洞悉了。”
“什么杀人案?”张宗府好奇一问。
“本来只是地方上的一个小案子,一个今年就要赶考的举子,犯了杀人案,上京途中意外死亡。押解的官差上报了一个暴病而死,但是陛下却下旨彻查,一定要开棺验尸。一查之下,果然是被人用钝器重伤致死。陛下很是震怒,便命我彻查清楚。”
“陛下怎会知道这边边角角的小案子?”
“谁知道?说不定这个唐可怀是陛下的远亲。”王利开着玩笑道。
但张宗府闻言却一楞,“你说什么?唐可怀?!”
“对,就是那个犯人的名字。”王利见他变了脸色,疑惑地问:“怎么了,张大人认得这个人?”
“不……只是认得一个名字相同的人。奇怪,世上竟然有这种巧事?你说那犯人是哪里人?”
“泉州的。”
张宗府脸色缓和了些,“哦,泉州,不同处。”
殿内这时出来一名太监,恭恭敬敬地对他说:“张大学士,陛下请您进去。”
他急忙迈步走进大殿,只见陛下正在看着一本奏折,听到他进来请安的声音,也没有说话,抬手一摆,示意他先坐下。
他便静静地入座稍等。又过了一阵,皇甫夕忽然出声问道!
“张大人,若是你身犯案子,却又有人等着你救,你现在是逃,还是不逃?”
张宗府听得吓了一跳,还以为是自己惹了什么案子,一下子站了起来。“敢问陛下,何出此言?”
皇甫夕这才抬头看了他一眼,露出了一个许久不见的微笑,抬手示意他不必惊慌,“只是就一个案子和张大人做个探讨,大人不必惊慌。”
惴惴不安地坐下,张宗府想了好久才回答,“若是微臣,应当以救人为先。”
他点头笑道:“朕相信,这是大人为人本色,正直清廉。”接着他低叹一声,“只是不知道她是不是也会如大人这样的选择。”
张宗府忍不住问:“陛下所说之人是谁?”
“一个逃犯。”皇甫夕淡淡说,言词简练,显然不想多谈。放下手中的奏折,面对他,忽又笑道:“科举大考在即,张大人身为主考官,听说这几日门庭若市,热闹得很啊。”
他心中坦荡,如实回应,“是一些各地的举子,或求名,或求利,到微臣的府上拜访。微臣一视同仁,并未有从中谋私利之心。”
皇甫夕点点头,“张大人的人品朕是信得过的,大人在考前先考察一下他们的人品,也是应该的。不知道这几天里,可曾考察出什么出众的人才吗?”
说到这里,张宗府很是兴奋,“此次是陛下登基之后的第一次科举,微臣深知意义重大,不敢懈怠。距离上次科举本来只过了两年,微臣还怕没有太多英才赶得及参考,没想到我东岳真是人才济济,有几位年轻人,学识谈吐都非常不错,堪做国家楝梁。微臣虽然当面不敢表露,但是猜测他们今年也该是皇榜高中之人。”
“哦?是吗?”他依旧淡淡地问:“都是些什么人?”
“锦州的孙文科,一手王羲之的书法出神入化。徐州的李啸阳,能识得十余种海外文字。沧州的常非,能文能武,将来该是中原辛弃疾那样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