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如果我不当女皇了呢?”
她忽然提出的想法让他惊讶,“不当?”
“嗯,把皇位让出来,给三哥四哥,或者随便别的什么人,然后我们两人,找一处没有人的地方,哪怕是和你回长月岛都好,就不会有这么多的烦心事了。”
鸾镜将她反转过来,像往常一样托起她的脸,在她的眼角发现一抹泪痕。
“九歌,面对困难的时候如果只是一味地逃避,困难并不能真的离开你。”他严肃地说﹕“我想,你应该不会忘记你父皇是如何将凤朝交托到你手上的。他现在还昏睡不醒,而你,就要这样不负责任地丢下他、丢下你母后,和我一起跑到那无人的长月岛上,过着你以为会逍遥自在的生活吗?
“九歌,长月岛不会真的让你自由,如果你和我到了那里,你会发现你更加想念皇城里的一切。”
她避开他严峻的眼神,抓紧他的腰带,“我知道你不想我这么懦弱,但是,最近我总是有点怕……”
“怕什么?”
“不知道,只是觉得好像以后还会有更大的风波。”她喃喃自语的道出纠结于她心头的阴霾。
虽然想要忘记,但是自云初浓拿出那封信之后,一直到现在宋孟德跳出来指责鸾镜有假,她本来应该坚如盘石的心,就像被人用巨大的锤子一下下地敲砸着。
她是信任鸾镜的!一定是信任的……那为何还是不能坚定这份信心呢?她不断地自责,然而外界施予她的压力,她又无法化解。
看出她的困惑和茫然,鸾镜没有多做解释,他轻轻抬高她的脸,在她的唇上柔柔地吻下。
他知道九歌需要什么,她需要能让她坚定的力量,而这力量,只有他能给她。
丙然九歌在他的一吻之下,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般,紧紧地攀住了他的肩膀,拚命地从他的身上汲取温暖和力量,仿佛要将自己都融化在他的身体里似的。
蚌然间,殿外起了些骚动,依稀听到有侍卫压低声音说﹕“别乱嚷嚷,小心惊动圣上!去那边搜搜看。”
鸾镜和九歌闻声同时分开,她几步奔到窗边,厉声喝问﹕“出了什么事了?”
有侍卫连忙回答,“陛下,有人说刚才宫中出现可疑身影,怀疑是刺客。请陛下留在殿中,不要出去。”
“刺客?”她惊疑不定,“有人要杀我?”
她连忙回手想去拉鸾镜,“镜……”却拉了空,再一回头,只见鸾镜拉开了殿门。
“镜”她唤道,“情势不明,先不要出去。”
他回头一笑,“不错,很有女皇的样子了,你留在殿中不要动。”
说完,他逞自出了凤栖殿,还反手将殿门紧紧关住。
鸾镜走出殿外,叫住一名正在搜捕的侍卫。“有人看清刺客的样子了吗?”
“刺容动作很快,属下没有看清楚。”
他微微皱眉,再问﹕“刺客有几人?”
“像是只有一人。”
罢刚才将宋孟德和吴迁之乱平定,他们是这次作乱之首,其他的将领应该不会轻举妄动。而且他也信吴迁所言,他们并不想真的不利于九歌,只是想以武力讨回自己的权力,那么,今夜的这名刺客又是谁派来的?
目光迅速在四下梭巡,此时不远处又传来侍卫的呼喊——
“刺客在这边!快来人”
鸾镜陡然腾身而起,掠上凤栖殿屋顶,居高临下,只看到众多侍卫举着火把,如游龙一般正向西南方向聚集,他立刻飞身而下,奔向火光所在之处。
远远的,他就看到一个黑影被侍卫们困在其中,虽然那人武艺超绝,已经打倒了一些侍卫,但是更多的侍卫正在赶往这里,眼见那人是插翅难飞。
他眼波黯沉,忽然高声道﹕“都围在这边,陛下的安全谁来保护?”他用手一指东边正赶来的十几名侍卫,“去凤栖殿守着!陛下若是有事,你们谁能担待?”
这一队侍卫立即离开,遂给那名黑农刺客一个月兑身的空隙,但对方竟十分胆大,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闪身来到鸾镜面前,低声说了一句,“谢了”这两字中全无恐惧惊惶,反而还带着几分悠然的得意。
鸾镜一咬牙,急促低喝,“走。”
那刺客飞身掠向旁边一棵大树,几下腾跃后就无影无踪。
他微微松了口气,刚刚转身,不禁又怔住——
只见九歌被众侍卫围在当中,在火把的映照下,她的神情是从未有过的凝重威严。
“陛下,你不该出来的。”他走到近前,低声埋怨。
九歌却怔怔地看着他,眼神复杂得连他都看不出其中的情绪。
“镜……”她低低开口,音色如银光一般美丽而清冷。“你为什么要放掉他?”
鸾镜一惊,声音梗在喉间,不知该怎么出声。
她看到了!而且猜透了他的心思。但他怎么能说他放人的理由?
九歌望着他,像是在等待他的回答,渐渐的,那双美丽的大眼睛里充满了失望和哀伤。她倏然向后退了一步,盯着他冷然道﹕“王爷,希望明日早朝之时,你能对朕有个交代。”
语毕转身,在众多侍卫的簇拥保护之下,疾步返回凤栖殿。
鸾镜的心一沉,有种清冷的感觉,刺痛了他的脸颊。
用手一模,竟是一片结成冰凌的雪花。
不知不觉中,冬天已悄然而至了吗……
今年凤朝的冬天提早降临了。
九歌没有在第二天的朝堂上等到鸾镜,事实上不只这一天,此后接连十几日,她都没有见到他。派人去清心苑询问,得到的回答是——鸾镜王爷生病,不能上朝。
所有朝政如山一般全压在九歌头上,她这才意识到,没有了鸾镜,她这个女皇将会当得多么辛苦。
起初几日,她心中恼怒,甚至有些怨恨,不知道鸾镜是不是藉此逃避对她的解释,抑或是故意向她施压。但是再过几日,所有的愤惫都化做焦虑,担忧起他是不是真的病了?如果他病得很重,那她该怎么办?没有鸾镜,以后她还能依靠谁?
她一再派太医去清心苑问诊,却都被档在门外,只说王爷想静养,不想被打扰。
九歌不禁又生气了。她的一番好意他一定要这样拒绝吗?是不是他算准没了他,她这个女皇就真的会一无是处、手足无措了?
两人陷入冷战,她不再过问他的身体,而六宫的大小事,让她不分昼夜地忙得昏天暗地,只为向鸾镜证明——她,可以做一个称职独立的女皇。
啪!这日,九歌将一叠厚厚册子摔到大殿的青石板上,冷冷地对户宫主簿说﹕“你们以为朕年幼,就无知可欺吗?去年全国粮产三百万石已经是极限,今年怎么会变成五百万石?还写这样一堆阿谈奉承的话给朕看,以为朕是昏君吗?”
“滚下去!限明日交出实数,朕不怕少,最恨谎言欺骗!”
在台阶下的,除了户宫等人之外,还有另外几宫的官员,全都战战兢兢地聆听九歌的斥责。
她一眼扫将过去,冷笑连连,“共事了几日,朕的脾气看来你们还是没模清楚。没错,朕以前当公主时,没有管过朝务,但是你们心中那点小算盘别以为朕不知道,兵宫要声势,户宫要钱财,吏宫要权法,礼宫要体面……你们一个个都想从别人身上多捞些油水,却一点都不想看该怎样把自己的那点事情弄好。”
“朕给你们七天时间。七天之后,朕要挨个儿查帐,还要派人去民间询问民意,看你们到底是好官坏官。”
满殿的大臣转瞬间走得干干净净。九歌侧身端起一杯茶,茶水已经冷了她也不管,胡乱喝了几大口,终于把心中的怒火暂时平复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