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思道愣住,支支吾吾地说:“小姐,门外那个……”
“户部曹大人吗?”她接过话,“他和朝中那件事没有关系,只是私人拜访而已,无需担心,城中这一夜没事吧?”
“哦,没事,就是夫人那边还是听到些风声,今天可能会过来看您,小姐要不要挡驾?”
“哪有做女儿的能挡母亲的驾?”她微笑道。“我也好了不少,你不用为我担心,我娘要来的话就让她来吧。”
“怎么,你现在不敢见伯母吗?”曹尚真倚着门发话问,“要不,我替你绊住她?”
她警觉地眯起眼,“你去见我娘干什么?”
“好歹是我未来的丈母娘,这么多年不见了,我又难得来一趟,难道不该去拜见一下?”他说着,迈步就往外走,“不知道伯母住在哪里啊……”
“曹尚真,你站住!”丘夜溪急忙跑过去,一把拉住他,“别胡闹了,骚扰我娘做什么?再说,我也没答应嫁给你,别总把什么婚约挂在嘴边!”
“你忘了我们两个人的约定吗?”他笑咪咪的看着她,“眼看你就快输了。”
“输赢不是由你定的,”她瞪他,“你知不知道你这个人最大的缺点?就是对自己过分自信!”
微微低身,他小声回答,“告诉你,我从来没有当自己是孔明可以未卜先知,之所以自信,是因为我知道的事远比你想象的要多得多,夜溪,让我告诉你,你这个人最大的缺点,就是过于固执,认定的事就不肯改变想法,你会吃大亏的。”
“我吃不吃亏,不要你管!”她实在不喜欢他似乎知道很多,而自己却一直被蒙在鼓里的感觉,她有些生气地推他,“你少在我的龙城跑来跑去,鬼才知道你是不是要打探什么消息。”
也不生气,他自顾自的说:“你要金屋藏娇,把我藏在你的房间里吗?倒也不是不行,不过我问你,你帐面上的问题都解决了吗?抓帐你是行家吗?”
“你……想做什么?”
“我既然知道龙城有困难,又愿意出钱帮你,你想想,还有什么可瞒我的?夜溪,你要着急的是一两日后,自朝中来的那一大堆人,而不是我。”
“小姐,万万不可听他的。”丘思道生怕主子被他说动了,连忙阻止,“别忘了……那位……大人说的话。”他尽量想用隐语提示,可向来笑吟吟的曹尚真一眼瞥过来,却看得他浑身寒意顿生。
“好吧,你们自己决定,目前我的确是个外人。”曹尚真伸了个懒腰,“昨夜没有睡好,现在我也不想动脑了,不过只是夜溪你需要我,我随时在你身边。”
他施施然地往外走,丘夜溪喊了一声,“你去哪儿?”
“出去走走。”他回头一笑,“我很好奇夜溪成长的龙城到底是什么样子。小的时候我许诺了你那么多好处,可是你一个也不要,总把龙城说成天堂,我好奇十几年了,想看看龙城到底有什么玄妙。”
他已经走了老远,丘夜溪忽然像做出一个决定似的,疾步追了过去。
“小姐!”丘思道还想说什么,但是已经拦不住她了。
她跑到曹尚真身边,低声说:“我带你去看看龙城。”
他有点讶异,直到看到她紧抿的唇角——这似乎是她紧张的表现,于是他爽朗的笑了,伸臂揽住她的肩膀道:“你病罢好,不该这样吹风到处走,有马车吗?”
丘夜溪的确还有些虚弱,坐在马车上这个主意是非常好的。
她斜眼看着曹尚真小心翼翼地倒酒,很是不解,“你要喝酒就喝,倒是那么小心干什么?”
“你不懂,这酒要喝得有味道,如果只是一种酒,就太寡了,两种以上的酒混在一起,才会有与众不同的味道,这是我从一个海外人那里学来的。”他终于倒好了一杯酒,端到她面前,“敢不敢喝?”
睨着那杯酒清透的碧色,丘夜溪略一沉吟,还是接了过来,喝了一口。
“好胆色。”曹尚真拍了拍手,笑道:“换做别人就未必敢喝,即使喝下,也未必有你喝得这样痛快。”
“你的酒我喝了,该怎样解决眼前的困难,你该告诉我了吧?”她认真地凝视着他的眼。
他也望着她,“你真的决定信任我了?”
“那要看你到底能提出怎样的建议。”她依然坚持原则。
曹尚真笑笑,两手一摊。“把你面临的困难都说一说,我虽然知道这个大概,毕竟不明白细节。”
丘夜溪于是从坐板下拿出一本账本,“这是目前城中的账务明细,包含两年内城中较大的开支及收入,我不懂帐,看不明白这些,也不能理解为什么城中的钱总是入不敷出。”
曹尚真接过,随手翻着,问:“你们龙城的钱都是由谁管?”
“道叔会帮我总管一些,下面还有几个专门管账的账房先生。”
“这个道叔是你们城中的老人吧?”
“是,我父亲在世时很信任他。”
他抬起眼,“但你现在似乎已经开始不信任他了。”
丘夜溪的嘴角又紧抿起来,“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否则,你不会背着他带我出来转这一圈。”
他深吸一口气,“我不希望是道叔监守自盗,但是……城中的人,除了我,他的权限几乎是最大的,接触到钱也最容易。”
“显然你要开始下结论了?”曹尚真想了想,“不过这事情不会那么简单,我之前和你透露过,若真的是城内有人偷钱,必然是和朝中之人勾结,前任户部尚书的告老还乡,是陛下恩准的,现在没办法再去翻人家的底,我也不想他连个晚年都过得不安,而你们龙城这边也千疮百孔。”
“和你们说实话吧,近几年朝廷对外的政策有变,不会再和邻国有大的战役,龙城的防务已经不需要陛下再拨重金,这也是之前你父亲要钱却迟迟没有拨下的另一个原因。”
她直视着他,“你说了这么多废话,其实就是想告诉我,你压根儿什么都查不到,是吗?”
“别急嘛,我还没说到正题呢。”他笑着摆手,然后翻开账本又看了看,“好吧,那我们就从去年城内买粮的这一千两银子说起,你知道一石大米的市价是多少吗?”
她摇摇头。
“一般城镇的售价是六钱银子,京城的价格高一点,要八钱,去年全国粮食丰收,价格略有下降,降了一钱银子左右吧,但是你们龙城买一石大米,却用了七钱银子。”
“不过是差了一两钱而已,又说明了什么?”丘夜溪仍是不解。
“一石米就差了至少两钱,你们龙城每次购买的数量至少都在两万石,买这么多,商户应该还有优惠,一进一出,就差了至少三钱银子,三钱银子乘以两万石,是多少?是六千两银子。现在你还敢说只是差了一两钱而已吗?”
丘夜溪愣住了,她平时只是练武,读的文章多是兵法策略,从来不曾关注民生上面的这点小时,谁会知道大米多少钱一石?布匹又是多少钱一丈?今日他随口一说,顿时让她有如醍醐灌顶。
“想来你父亲当年也和你一样,不曾关注这些细节,这七钱银子的大米,比平时就多了一钱而已,只要下面的人报个缺损,或是说买的是质优价高的大米,你父亲绝不会在账目上发现它的异常。”
“那么,除了这一点之外,其他的帐也有问题吗?”她这一回是暗暗服了曹尚真了,虚心求教。
他一笑,“要查清所有账目,不是光看这一小本账册就可以看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