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大人,请喝口水吧。”这时,突地有个男人的声音低声响起。
他腿着眼,努力适应黑暗之色,依稀看到一个狱卒捧着一碗水在自己面前。
“你是……张化?”
“大人还记得小的啊?”那狱卒笑了,“大人快喝口水吧,您身上中的箭已经被取下来了,小的给您上了药,虽然不至于好得快,但是多少能止点疼,还请大人多忍耐。”
“多谢你了。”就着他手中的碗喝了一口水,他发现自己的嘴唇早已干裂。这张化是他以前管辖诏狱中的一个小小狱卒,素来和他没有交情,没想到他现在大祸临头,居然是这个小狱卒帮他。
张化低声说:“萧大人,自从您离开锦衣卫,燕王,哦不,新皇任命魏建南做锦衣卫指挥使,这家伙向来跋扈骄横,手下人都很讨厌他,还是盼着萧大人回来主事呢。”
“不可能了。”萧离的气息虚弱,微微闭上眼,“魏建南准备什么时候提审我?”
“他把您带到这里后,就急着跑到宫里去报喜,只怕晚间时候就会来。大人,唉……不知道他会用什么方法对付您。您也知道,他以前向来嫉妒您在圣驾面前得宠,嫉妒您的功劳比他大,这次肯定要公报私仇……”
正说话间,只听外面有人说:“萧离呢?”
张化忙道:“糟了,魏建南回来了,大人小心。”他赶快跑上高高的石阶,堆着笑说:“犯人还没醒呢。”
“哼,没醒?把他立刻弄醒,告诉他万岁来了!”
萧离一震,抬起头,看着从石阶上缓步走下来的朱棣,又低说:“参见陛下。”
朱棣来到他面前,声音低沉,“萧离,你让朕很痛心,朕怎么也没有想到,再见到你时会是在这里。”
“萧离有负圣恩,任凭皇上惩处,只是在临死之前,有一事相求。”
“哼,你知道自己死到临头了,还凭什么和朕提条件?”
他像是没听见似的,又说:“请万岁念在萧离跟随万岁多年的情分上。听属下一言。”
朱棣暴怒地一挥袖子,“念在情分上?哼!朕要不是念在你我君臣多年的情分上,早就让魏建南他们就地格杀了,岂容你活着见到朕?!”
“是,所以属下知道万岁对属下宅心仁厚,才大胆请求,请万岁法外施恩,放过一人……”
“不必再说了!朕知道你说的是谁,谢萦柔对吧?!”他恨声道:“她最该死!要不是她挑唆,我最器重的手下大将何至于落到和朕在囚牢相见的地步?朕一定要让她死!”
“万岁!她不过还是个孩子,不曾危害到您!”萧离想也不想的跪下,叩头,“背叛您的是属下,与她无关。”
怔怔地看着他,朱棣喃喃自语道:“你为她求情,她为你求情,你们两个人若没有背叛朕,朕可以赞许你们情深义重,只可惜……萧离,你知道朕最恨的就是背叛。”
抬起头,萧离心如死水。他知道朱棣已经动了杀机,就绝对不会再放过谁了,于是他望着朱棣说:“既然如此,属下不敢再妄求万岁什么了,只是最后恳请万岁能将我二人合葬。生前我尚未娶她成妻,身后属下希望能给她一个堂堂正正的名分。”
朱棣一言不发地看了他好一会儿,转身走了出去,当他走出牢狱的时候,忽然停下脚步,对跟着他出来的魏建南说:“萧离的案子,没有朕的旨意,不许任何人滥用私刑审问,你明白吗?”
“……是,微臣明白。”魏建南躬身回答,心中却又是惊讶又是嫉妒。事到如今,万岁还是如此维护萧离,只怕哪天心软,重新起用萧离为官可就不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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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金城别馆之中,金城燕来回踱步,已经走了半个时辰。
看出她有话要说,金城绝故意不问,只是等她自己开口。
终于,她还是忍不住了,一下子坐到他身边,抱住他的胳膊小声说:“哥,我……我可能做了一件错事!你能不能帮我?”
他笑道:“妳做过几件对的事情?哪次不是我为妳善后?”
“这件事情不一样嘛,是我一时性急,在皇上面前说错了话。”
金城绝笑着模了模她的头,“妳和皇上说错什么了?不当他的儿媳妇?”
“哦!原来哥也知道皇上在我身上打的算盘?我才不要嫁朱高煦呢!”
“我的妹妹如果当个王妃也不算被辱没,虽然日后称帝的应该是太子……”金城绝模了模下巴,又笑,“就为这个?”
“不是。”低下头,她紧紧捏着衣角,“我若是说出来,你可千万别生气。”
“这件事还和我有关?”金城绝的笑容陡僵,一把揪住妹妹的手,厉声问:“妳是不是把萦柔的消息说给万岁听了?!”
金城燕从没见过哥哥发这么大的脾气,脸色都吓得青白了,连声说:“万岁跟我保证不会杀萧离,我才告诉他的。”
金城绝重重一堆,将她推开,怨声大骂,“妳只为萧离求情,有没有想过萦柔的死活?!”
“她、她是个红颜祸水,死了倒干净,这样,你和萧离就再也不会为了她打架了!”壮着胆子,她恨恨地说出自己对谢萦柔的厌恶。
金城绝已走到门外,大声说:“来人!备马!我要进宫!”
她吓得急忙跟上,“天都黑了,你进宫干么?明天一早再去也来得及……”
他冷冷看她一眼,这一眼如高山寒雪,刺入她的心骨,“妳记住,倘若萦柔死了,我就当没有妳这个妹妹。”
说罢拂袖而去,只剩下金城燕呆呆地站在原地,许久说不出话来。
第四章
谢萦柔现在唯一庆幸的是她和囡囡关在一起,更大的幸运是,竟然还没有人发现囡囡的身分。
皇宫的地牢和她想象中的不大一样,不算很阴森恐怖,每间牢房中也有比较干净的床铺和桌椅板凳,想来这里关押的原本都是皇亲国戚,或者犯了错的后宫妃嫔,因此待遇会相对高一些吧。
囡囡刚从一次大难中逃过,又历经一次大难,已是惊弓之鸟,只是紧紧地抱着她,不敢松开。
谢萦柔也环抱着她娇小的身子,在她耳边轻声说:“记住,无论任何人问妳,都说妳是我的远房堂妹,爹娘都死了,妳姓谢,名字……就叫亚亚好了,千万别说出妳爹娘的名字和真实姓名,否则就有杀身之祸。”
囡囡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看着她。“姊姊,我们还能出去吗?”
“不知道。”她苦笑。
忽然外面门响,她听到有宫女的声音说:“皇后陛下,请这边走,小心台阶湿滑,这里湿气重。”
接着,只见一个雍容华贵的中年女子款步走到地牢门前,静静地伫立在那里,望着地牢内的谢萦柔,没有立刻说话。
谢萦柔抬起眼也望过去,一时间不由得被来人的气势所折服。
她记得史书上记载过,徐皇后是位才女,传言朱棣有很多事情都要向她讨教,此刻亲眼见到,她便认为史书上的话绝不仅仅是对徐皇后的溢美之词。
论年纪,徐皇后该和朱棣差不多大小,但是保养得当,看起来好像才不过三十出头,不像马皇后总是被国事家事困扰而忧虑,徐皇后的沉静大气,雍容美丽是表露于她的举手投足之间的。
此刻徐皇后用审视的目光看着她,她忽然意识到,徐皇后特地在深夜来到牢房见她,应该是为了什么特别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