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剡说这样可以把事情一次解决,省得麻烦……里面的那个女人也举双手赞成,我……我只能勉强算是帮凶……”呜呜,为什么却是他必须面对非军的怒气?
席非军不屑的撇撇嘴。他当然知道府贞没有那么重的心机,从他被剡拉下一同蹚这淌浑水却不知道要先一步开溜,还傻傻的在今天开车送他和善语来这里,让自己有被他抓到发泄怒火的机会看来,他绝不相信府贞是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
但没办法,谁要他最笨、最单纯?剡那笔帐,他会记在墙上等待机会讨回来的,现在,只有先拿他当出气筒啰!
"晚一点让李嫂替老家伙收拾东西,等善语动完手术,我会和她一起送他回去。”这是他答应善语的,他不会失信。
提到席伯伯的事,府贞面容一整,严肃的开口,“我已经知道席伯伯那天为什么会忽然昏倒的原因了。”
席非军挑眉。“为什么?”他没发现自己的口吻已在不经意中透露他对父亲的关怀。
"席伯伯说,那天他看到你的亲生母亲。”这是他亲口说的。
"什么?!”席非军颓然跌坐在医院长廊的椅子上。
老家伙见到那个女人了?那个当年拋下丈夫和儿子的女人?她怎么会在台湾呢?
"府贞,”他两手掩着面容,吐出来的声音像被一块块大石压着般,显得困惑与劳累。“我现在头好痛,我只想关心善语的事,其它的,别再跟我说了。”他已不知道该怎么做了,以为已经遭自己狠狠忘掉的前尘往事,如今竟一样样被揭开,强迫他重新面对,最难相信的是,他居然仍心有所感,他以为自已就算有面对的一天,也能置之度外了!
爱贞见好友伤恼的表情,不忍的坐在他身旁,揽过他的肩。
"你不用去烦恼,那个女人我调查过,她现在是个患了老年痴呆的病人,不会言语、不会哭笑,她对身旁的人根本没反应,活生生是个植物人。”而身旁只有拋弃她的美国前夫给她的大笔赡养费,和一个请来的外籍女佣。
席非军一怔,没想到她的遭遇是这个样子。“是吗?”但,算了,他不打算再追问,从她拋下他们的那天起,已跟他再无瓜葛。
"那是她的报应,非军。当年她拋下你和席伯伯,所以现在换她一尝被拋弃的滋味,你毋须替她难过。”自有人会比他替那个女人还难过的……席伯伯也算是个痴情的人哪!
席非军靠在好友肩上,任散落的发丝垂落在他眼前,覆去他不完美的容颜。
"都不关我的事了对不对?府贞,那些都不关我的事了吧?”他寻求好友的支持与保证,让自己可以这么相信。
"当然。”府贞重重地给予肯定。“别去想那些无关紧要的事,你只要想着,你心爱的女人此刻正为了你努力让自己的眼睛重见光明,你得打起精神啊!非军,别让她一睁开眼就见到你这憔悴的样子,她会难过的。”
爱贞的一席话让席非军又重新振作起来,他满心感谢身旁有他和剡的陪伴及支持,那对他而言,是至高的无价之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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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从早上的八点到现在,已经过了整整十个钟头。
在这中间,府贞来回“非集团”及医院之间,一边陪着好友等候手术结果,一边忙着处理手边的公事。住在这家医院的席慕生也来来回回上下楼好几次,席非军虽没理过他,却也没排斥他的接近,这让席幕生很感欣慰。
"吃点饭吧!小军。你从早到现在连水也没喝过半滴。”虽然知道儿子不会理睬他,但席幕生还是关心的将一个便当递到他的面前。
席非军推开便当,摇了摇头,视线没一刻离开手术室的大门。
席慕生知道他的牛脾气,也没再劝他,只将便当搁在他身旁的椅子上,自己则在他另一侧的椅子坐下。
"听府贞说那个女孩叫善语?”他幽幽地开口,不确定儿子是不是有听到。
"你们之间看起来感情很好……你很爱她吧?”席幕生探问。
席非军虽不想搭理他,但还是背对着他点了点头。
见儿子听见自己的问话,并且还做了响应,席幕生高兴的红了眼眶。
"那就好好守护她,让她知道你真的真的很爱她……”他的思绪飘回在自家阳台昏倒的那一晚。
"我曾经也有想要好好守护的东西,却被自己的懦弱和荒唐搞到什么都不剩……小军,我知道你不想再提过去,你甚至不想承认……不想承认你和我的关系……但你是我的儿子,是我当初最想守护,却反而伤害最深的亲人……”他老泪纵横,泪水落在自己的手背上、腿上,却拉出满布皱纹的笑容,为了自己能够把心里话告诉他亏欠最多的儿子。
"我不奢望你能够原谅,只希望偶尔……哪怕一年中只能有一秒钟的时间,让我看你一眼,一眼就好……”
"我以为自己应该要很恨你。”席非军突然对他这么说,让席幕生顿时忘了泪流,尽避他吐出的字句听来仍充满怨怼,但似乎有转圜的余地,最重要的是,他终于愿意跟他说话了,那么,哪怕是责备他也已万幸。
"但是……”席非军顿了顿。“你恨那个女人吗?那个你在阳台看到,现在是个痴呆病患,却是曾经拋夫弃子的女人?”他仍是背对他,却以平静的语气问他。
席幕生想到那天在阳台所见,一个被外籍女佣推着、坐在轮椅上,眼神呆滞的女人。
"我以为自己应该要很恨她……”他惶然惊觉自己竟说出与儿子刚刚所说的,一模一样的话。“但是,当我看到她耳朵上竟还戴着我们当初结婚时,我特别为她订作的蓝钻耳环,我……我恨归恨,却还是想冲上前去告诉她,我好想她……”
他犹记得那天晚上认出那对耳坠子时,心里所受到的震撼。他根本来不及厘清心中爱恨交织的矛盾情绪,人已拄着拐杖想冲下二楼。
"小军,你可能不愿、也不想知道,但我还是想说给你听,我……想可否请你帮我找到她,我想……我想照顾她。”席幕生不抱太大希望的央求,心里已做好最坏的打算。
席非军慢慢转过身子,当他看到父亲满脸的泪水时,心不自主的泛酸。
"为什么?是她自己当初不要我们的,为什么你现在还要照顾她?那不是她应得的报应吗?”他不明白,难道父亲不恨吗?他为什么可以将这种仇恨丢得干干脆脆?
席幕生看着儿子脸上他永远也忘不了的疤。
"小军,我老了,这一生我只衷心企求你能有原谅我的一天,但如果还能仁慈的让我多作些奢求,我希望……希望可以陪在她的身边。”他看了看自己已无力高举,也不曾抓稳过什么的双手。
"我老得没力气,也没太多的时间去浪费多余的情绪……你所说的『恨』,我能有多少时间去平反?没有了,而我不想在进棺材的那一天,还浪费力气去恨我当初心心念念的人。”或许,老天爷已对她作出惩罚,所以才让她变成这样,那么,他还需要多此一举吗?
他现在所要做的努力,只是得到儿子的原谅而已,而他势必得穷尽一生的气力,哪怕是踏进坟墓的那天到来,他也不会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