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关御终于收住笑,语气变得好严肃。
“钱,是算错了,但不是中餐钱,是我跟你多年前的……一笔账,算错了。”
他的话,毫无意外把她吓傻,再度逼出一个“你”字三连发。
“你、你、你……”天啊!他不会真还记得她吧?
说不出是什么滋味,百感交集啊,惊吓很多,但还有那么一点点她实在不愿承认的高兴,他竟没把她忘记!
“你舌头打结的毛病还没好?你拦下我的那天晚上,一开口也是打结。”
他一辈子都不可能忘记那个晚上,夜色昏沉,街边路灯白惨惨地,他拜访完朋友打算步行回家,那晚,他喝了点酒。
而她,当年充满青春气息的她,身上五颜六色的装扮,顶着一头超不搭清汤挂面齐耳直短发,像刚跷家的国中少女站在一盏路灯底下,那幕景象,他一刻不曾忘怀。
往事恍如云烟,光阴默默流过,而今她风情万种站在他面前,他的心,光是看着眼前的她,就苏醒了。
听他提起往事,蓝子玮的脸瞬间烧得火红。她记得,当年他是第九十九个经过那条路的男人,她笨拙地挡在他面前,又笨拙地开口询问--“先生……你……你……晚上那个需不、不……需、要……”
啊--当年的糗事,怎么没办法从记忆库一把抹干净呢?
“过来。”关御拍拍身旁挪出的小空位。
那命令的口吻打断蓝子玮的胡思乱想,她一步步走近他,就在离他两步远时,关御忽然伸手将她拉向他,她毫无防备又准确无误地跌坐在他身上。
“对……对……不……”明明是他拉的,她却忍不住想道歉。
必御像受不了她讲话打结的折磨,拇指压住她一对唇瓣,不让她说话。
这亲密又暧昧的动作,让蓝子玮动都不敢动,浑身燥热得像是快要死去。
“你今天生日,我准备了礼物给你。”
他的拇指离开她的唇,沿着脸颊滑动,穿过她的长发,柔软触感如昔,他……几乎不敢相信能再遇见她。
他的手依依不舍地离开那把柔如丝绒的发,从口袋里掏出一条项链。
“我帮你戴上,你乖,别动。”他靠她很近,近得像是粘着她耳朵低语。
别动?她骨头都软了,哪里找得到力气动啊!
他捞起长发,帮她戴上,泪滴形单钻,果然十分适合她。
必御满意地看着善良的钻石贴在她胸前,一会儿,竟有些羡慕那颗冷冰冰的石头能亲昵贴着她。
“这……这、很……贵吧?我不能……”蓝子玮你争气点,别一直结巴啊!
“没什么能不能,我送你,你就收下。”他扶着她,放她坐进沙发,自个儿却站起来。“礼物送到,我该走了。星期天我再过来找你,你在家吧?”
“星期天不行,我有约。”她急忙说。
“对象是男人吗?”沉默一下,他才问。
“是……但……”
“你有对象,我不该觉得惊讶。”关御像是自言自语,声音很低。“没关系,不管你对象是谁,我都会从他身边把你抢过来。”
“抢……抢……过来?”他说外星话吗?她完全听不懂。
“你没听错,就是抢过来,把你变成我的。”
他笑得好从容,蓝子玮却看得好害怕。天!事情能不能不要这么复杂?
他们明明就是很单纯,钱货两讫的一夜交易啊!头好痛。
“可是我……我们不能……”她不能让事情变复杂,就算不为自己,也得为小石头想。
“你很爱他吗?”
“他?谁?”
必御大掌模模她的头,轻掐一下她的脸颊。“看样子不是太爱,只要不太爱,事情就好解决。星期天我过来找你。”
“我星期天有事……”
“好,你这么坚持,我只好星期六晚上过来找你,然后在你这里过夜。晚餐记得吃,要不是我还有事,真想陪你吃顿饭。我差不多该走了,掰。”关御突然俯身攫住她的粉女敕唇瓣,轻尝一口。
她呆住,连话都说不出来,关御吻……吻了她!
那轻轻的吻,挟雷霆万钧之力敲进她心房,刚才,他柔软温热的双唇与她荒凉的灵魂玩了一场亲密游戏。
他用一个短得不能再短的吻,关御留下吻离开了,大门已被关上,她眼前却好似开了扇不知道往何处的门,五声地朝她招手,她不知该走出门?
回忆更汹涌,她瞬间跌进过往……
明天就是学校学期中考,蓝子玮却在这条台北县寻芳客都知晓的花街上游荡。
是不是真的没有选择了?她不止一次这么问自己。
她一直认为自己的家境没有太好,但也没有太糟。
她的世界原本很简单,跟大部份大三生一样简单,打工、念书、思考未来的出路,将来好好赚钱奉养父母。
真的,如果她父母好好活着,她的生活会一直简单下去。
问题是,命运没打算让她过得太简单。
大三上学期,学校才上课三天,她的父母竟发生车祸,两人当场死亡。
没有什么肇事者,父母参加一场喜宴,爸爸喝多了酒,竟开车撞上电线杆,小发财车撞得稀烂。她不但得为父母料理后事,还得赔偿国家损失的一根电线杆!
她的世界从原本冒泡泡的梦幻红,跌进悲惨的忧郁蓝,一夕之间风云变化。
得知噩耗的头几天她还能哭天抢地,悲伤一夕走骤失双亲。
几天过去后,得知父母过世的亲友们陆续上门,表面慰问,实际上是提醒她和弟弟,父母的债,儿女要记得还。
不说没借据的,光是那些有借据的加起来就有二、三十万,她知道自己的家境没有太好,但不知道竟是不好到差点连父母的丧事都办不了。
知道家里负债的窘境后,她不哭了,开始想办法。
案母留下八万多元现金,加上她办的几张现金卡,勉强凑齐十八万,替父母办了最简单的后事。
那十八万的便宜价格,还是丧仪社老板看他们可怜打折下来的。老板说,就算最阳春的后事,一个人少说也要十万起跳。两个人起码要二十万。
办完后事,她开始一个个联络债主,也体会到人情冷暖四个字的真义。什么亲戚朋友,碰到钱这回事,全都是假的。
居然有人为了七万块,恐吓要把她抓去酒店上班!那人跟她父亲有二十多年交情,平时两人称兄道弟,二十多年交情抵不上七万块!
总之,她碰到了一个有一个的钉子,每个债主都要她还钱,越快越好,斡旋到最后债主们给她最后的期限是十一月底,差不多是她期中考完。
她打工的钱,光是还现金卡最低还应缴金额就快不够,扣掉最少的生活费根本没多余的钱。她想还钱、想把书念完、想得到学历好找工作,过安稳生活,她想很多很多,最后做了一个痛苦的决定--把自己卖掉!
蓝子玮鼓足勇气,将自己打扮得鲜艳亮丽,希望能买个好价钱,她在闻名的花街上游荡,九十几个男人经过她,多半是些流里流气、猥琐的男人,她没办法把自己卖给那些男人啊!
走在花街上,她的压力大得想放声痛哭,直到他出现……
男人,远远地朝她走来,像是在散步的模样,他看起来好高,有张冷漠却好看的脸。
看见他,蓝子玮像是在黑暗里看见一丝光,紧张到绞皱衣角而不自觉,在他即将要经过她是,她挡在他面前,紧张兮兮又神经兮兮瞅着他问:“先生……你……你……晚上需不……需、要……”
他停住脚步,听着她残破又断续的话,微微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