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证书也许不完全能代表两人的爱情,世上藐视婚姻甚至视之为桎梏的女人也大有人在;但是老哥,你难道看不出来吗?采依是那种对家庭怀有浪漫憧憬的女孩,如果你继续做个闷葫芦,不早点跟她沟通清楚,我敢打赌,到时候她所受到的打击和伤害绝对超过你的想像!”
听着夏仲禹正义凛然而一气呵成的挞伐之词,夏仲淮虽语塞却又不服气地闷声道:“你未免太武断了,老弟。”
“并非我武断,在我的工作场合里,女人来来去去我看多了,最起码比你多。有些女人贪得无厌,有些则不然。”他郑重地说:“柳黛云加诸于你的一切,采依根本没有义务蒙受其害,她是无辜的!”
“够了!”夏仲淮忽地起身,恶狠狠地瞪视他,额角的青筋暴跳不已,他忍无可忍而恼羞成怒地大声咆哮:“谁许你对我说教!我不想听你那些长篇谬论!采依她不会离开我,绝对不会!”
夏仲禹痛心地摇了摇头。“你不可理喻到了极点,我就算费尽唇舌也没用!”一转身,他进入自己的房间,砰的一声关上门。
夏仲淮颓然吁出一口气,脑子里嗡嗡作响的声音吵得他无法思考。他拖着沉重的脚步来到窗边,试图让钻入的晚风抚平胸中如波涛般起伏的情绪,然而却于事无补。
这注定是个无眠的夜。
第六章
这回蓝采依离职后两个礼拜内便谋得新职,同性质的工作她做来得心应手。
但夏仲淮察觉到她偶尔会心不在焉,且不经意地面露忧色。几经探问,蓝采依总是迟疑着未作回答。不过,这个周末下午,忽然说了:
“仲淮,陪我去看一个人好吗?”
“谁?”
“我爸爸。”
蓝采依的家庭情况,夏仲淮并非十分了解,他常关切地询问,但她一向轻描淡写带过,似乎不愿多提。夏仲淮暗忖她心中必有苦衷。
在前往安养院的路上,蓝采依终于娓娓道出藏在心中多年的隐痛,包括母亲的离家、父亲的伤悲,接着,车子里有好长一段沉默。
夏仲淮手握方向盘,许久不知如何开口,只觉得喉头里似乎什么给哽住了。
“难为你了,采依。”他伸出右手握住她的手。
“比起我父亲所承受的,我还算微不足道。最近,看护小姐说,他的身子骨愈来愈虚弱;令我更难过的是,每次我去看他,他都强撑着不让我看出来……”
车子抵达了安养院,两人下了车,相偕走进院中。
蓝文昭正在草坪边的大树下歇憩乘凉,由看护陪同。蓝采依二人走了过去,看护打过招呼后便告退。
“爸!”蓝采依唤道。
“蓝伯伯!”夏仲淮也礼貌地致意。
坐在轮椅上的蓝文昭打量着面前这个素未谋面的男人。“采依,这位是——”
“蓝伯伯。”夏仲淮主动自我介绍:“我姓夏,叫夏仲淮,是采依的男朋友。”
“噢……”蓝文昭布满皱纹的脸上顿时焕发光彩,并更加仔细地端详他。
“爸。”蓝采依俯身问:“身体感觉如何?睡眠都充足吗?”
“你放心,我好得很!”蓝文昭刻意提高音调以表示他精神确实矍铄。
然而毕竟是血脉相连。蓝采依忍着鼻酸,强颜欢笑,不断说些有趣的事逗父亲开心。但后者全副注意力都集中在夏仲淮身上,频频问着关于他的事。在夏仲淮和蓝采依二人承欢中,蓝文昭的神情显得相当愉悦,于是非常自然且天经地义地问:
“我说仲淮,”他已对这个男人产生了极大的认同感,所以聊天中便“仲淮”长、“仲淮”短地叫得颇亲切:“你打算什么时候迎娶我们家采依呀?”
一听到这个话题,夏仲淮顿时愣住了,他犹豫的神色并未逃过蓝采依的眼睛。
蓝采依立即接腔道:“爸,我们还没讨论过这回事哩,而且我根本不想出嫁,我要一辈子待在爸爸身边!”
“傻丫头!”蓝文昭笑着道:“你终究是要嫁人的,爸爸也老了,总有两腿一伸的那天,到时候你可怎么办?”
“蓝伯伯。”夏仲淮说道:“我会照顾采依的。”
蓝文昭定定审视他,半晌,未再提结婚之事,只说了一句: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回程的路上,两人皆若有所思地沉默着。
蓝采依望着窗外不断往后移动的景物,脑海里充塞着千百种理由以解释适才在院中,夏仲淮那怪异的反应。最后,她不愿再杞人忧天,而把原因归结为:他八成自认为尚未作好结婚的心理准备,才一时之间不知如何以对。
奥的一声,车子突然在路边煞住,夏采依身子微微往前一倾,错愕地叫道:“仲淮,干嘛忽然停车?吓我一跳!”
他凝重而严肃地注视着她,答非所问地冒出一句:“采依,我爱你。”
她的两颊霎时绯红。“神经!”她娇嗔道:“不好好开车,半路说这种肉麻话来捉弄人家。”
“我绝对不是捉弄你!”他急切地握住她的手,信誓旦旦地说:“采依,请你相信,我真的爱你,真的在乎你!”
蓝采依被他突如其来的认真言行觉得困惑不已,只是在聊天中提到婚姻之事就令他如此坐立不安,这是怎么回事?
“我相信你。”她说:“如果不相信,我不会跟你在一起。”
他如释重负地吁了一口气,而后便发动车子,继续未完的路程。
两人回到夏宅时已近黄昏,半晚的秋阳在巷道中洒满点点金光,也把房舍包围在橙黄的光圈里。
走进大门,穿越庭院时,屋内的夏仲禹闻声奔了出来,煞有介事地低嚷:
“哥,采依,你们可回来了,等你们好久啦?”说最后一句时,他把声音压得更低。
“你干嘛一副神秘又紧张兮兮的样子?”夏仲淮纳闷不已,“家里遭小偷光顾了?”
“不是,其实是……有贵客……”
一跨入客厅,夏仲淮和蓝采依还来不及反应,一个老妇人便热烈地大喊:
“哎哟,仲淮!你这家伙!”她兴奋至极地迎上前拉住他的手,上上下下地打量。“我瞧瞧你长胖了没有。”
“妈!”夏仲淮讶异地唤道,并望向站在茶几旁的父亲,“爸,你们怎么来了?”
“你不回家,我们只好亲自过来啦!”
“咱们两老这趟除了来看看你之外,当然更要见见某个特别的人物!”夏母兴高采烈地说。
夏仲淮马上有种预感,他瞥了眼弟弟,后者立即道:
“有一次跟妈在电话中聊天时,顺口就提到了采依的名字。”
“是啊!”夏母接口道:“就是采依!咱们专程来看她的哩!”
蓝采依不知何时已躲在夏仲淮两兄弟背后,正紧张得手足无措。
夏母左张右望瞧见了她,大喜地呼道:“你就是采依?!”
眼看自己是躲不掉了,她只得硬着头皮,鼓着勇气招呼:
“夏伯伯、夏伯母!”
两老微笑地端详她,神情非常和蔼、亲切。夏父身形清瘦,夏母则较为发福。在他们温和而含着评判的注视下,蓝采依只觉得两颊发热,浑身不自在,真希望能有个地洞钻进去。
“嗯,很好!”夏父满意地称许,“相貌端庄、气质高雅,是个好女孩子。”
“转过来我瞧瞧。”夏母把她转了个身,边看边点头,“嗯,依这臀部来判断,应该还满会生,不过人太瘦了,得再吃胖些。”
“妈!”夏仲淮大惊失色,满脸涨得通红。“你不要胡言乱语,当心把人给吓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