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班,大伙儿纷作鸟兽散,个个归心似箭。于是短短半个钟头内,八楼已是空荡荡的,除了总经理室和秘书室灯光犹亮之外,几乎全是一片漆黑。
七点多,夏仲淮在椅子上伸伸懒腰,透过秘书室上的一方毛玻璃,他看见了幽微的灯光,这才恍然想起一件顶重要的事,于是起身到邻室去找蓝采依,劈头便道:
“我顾着办公,忘了应该先叫你吃饭。”
正在打电脑的蓝采依抬头微笑应道:“我不饿。”
“还剩多少没做完?”
蓝采依敲完最后一个键,并完成关机程序后,起身道:“全搞定了!”
“咱们吃饭去。”他说得极为自然。
“不了。”她勉强笑道:“我想直接回家。”
“雨下得正大,就算有伞也会淋湿。”他不假思索地提议:“我开车送你回去。”
她已收拾妥当,对他这份善意回绝得更是干脆。
“我带的伞是‘五百万保障’的那种超级大伞,而且我可以搭计程车。”
“好吧。”他不好意思强人所难,“那你等等,至少让我送你到楼下,直到你上车为止。”
蓝采依不再拒绝,让夏仲淮陪同下楼。孰料才跨出大门,便被广场内一片深及膝盖的积水和狂号的骤雨吓得止步,眼前的景象已是寸步难行!
“别说拦汁车,就连这片‘汪洋大海’你都甭想越过。”夏仲淮忽然展现幽默的一面,“除非你会游泳,而且不怕污水。”
蓝采依颓然向现实妥协,她正巧是只不折不扣的旱鸭子!
“看来你注定要搭我的车了。”说完,他不自禁地咧嘴一笑。
“那就……麻烦你了。”
两人立刻转往地下一楼的停车场。当他们顺着阶梯而下,即将抵达地面时,只见在灯光照明下粼粼波光微微闪动。
“不会吧?!”夏仲淮及时拉住蓝采依,不让她踏入水池中,吃惊地叫道:“连地下楼也淹水!”
“这下,连你也要受困了。”蓝采依无奈地说。
他略一思索,扶着她往楼上走。
“唯今之计,也只有先回公司了。”他说。
回到八楼,进入办公室,蓝采依沮丧地跌坐在沙发上,“怎么办?”
夏仲淮一副泰然自若状,他拿起搁在桌上的购物袋。
“幸好我这儿有两个面包,中午买的。咱们一人一个,先充充饥。”
蓝采依接过面包,问:“这是你的午餐?”
“嗯。”他在另一张单人沙发上落座。“结果变成了晚餐。”
“正餐不吃是不行的?”她轻声地发着牢骚。
虽是简短的一句话,却让夏仲淮心里泛起了一层层温暖。
蓝采依啃完面包,拿着夏仲淮和自己的杯子到茶水间倒水。
夏仲淮起身踱到窗边,撩开窗帘望望外面,风雨似乎有减缓的趋势。
忽然间,室内灯光顿时熄灭,同时走道上传来一声惊叫!他猛然一跳,立刻冲了出去,模黑找到了蜷缩在走道角落、不停颤抖的蓝采依,
“采依!”他唤,并蹲下去安抚道:“别怕,我来了!”
“呜……怎么突然停电嘛!”她万分恐惧地抱着头,失声惊呼:“黑漆漆的好吓人!怎么可以突然停电!”她已然失去理智而慌乱地尖叫着。
“不要怕,站得起来吗?”他小心翼翼地将她搀扶起来,慢慢模索着回到办公室,一面轻声安慰她。
他把她带到沙发上坐了下来,她仍惊魂未定,全身剧烈地打颤,极度的惊吓令她不由自主地哭了出来。
“嘘……嘘……别害怕。”他抱着她瘦弱的肩,一面拍抚一面低声安慰:“有我在,什么都不用怕。”
她那无助的嘤嘤啜泣,听得他整个心都发疼。而透过逐渐适应黑暗的瞳孔,他看见了她脸上纵横的泪水。
“不要哭!”他伸手拭拭那泪水,止不住满月复酸楚的柔情。
他顺势拨开她复在额前的发丝,忍不住低头吻了吻那光洁的额头。
但,犹如被电殛一般,他倏地放开她,失措而慌乱地喊:“对不起!采依,我……”怎么搞的,他怎会一时失神,又做出“冒犯”的行为?
她睁大模糊的泪眼望着他。经过他不断的抚慰,她一颗受惊的心已逐渐恢复,继之而来的,是对于那记印在额上的吻所产生的困惑。
“我不是故意的。”他窘促地道:“因为看你哭得无助又伤心,我千方百计要安抚,好让你镇定……”
一股愁绪涌上心头,蓝采依倚在椅背上,几绺发丝垂散半掩着面,幽幽眸光里溢满了怨和哀。“你对我确实很照顾。”她喃喃说道:“以你厌恶女人的个性,我该深感庆幸了……”
他陡地一怔,心里仿佛针戳了一下,隐隐作痛。
“采依?”他沙哑地喊。“你何苦……”
“穷此一生,你都摆月兑不了过去的阴影了,对不?她所带给你的欢喜和忧伤,将会一辈子跟随在你左右,对不?”
“不要提起她!”他猛然起身,走到桌边背对着她,情绪千涛万浪般起伏不定。“她对我而言已毫无意义可言,除了一点——由于她,我看清了爱情的荒谬和可笑,我宁可孤独,也不愿当个被愚弄的蠢蛋!”
“原来你是个懦夫,”她站了起来?走到他身后。“仅失败一次,就没勇气再追寻真正属于自己的爱情,追根究底,你根本是个输不起的人!”
他浑身一凛!她多么冰雪聪明,竟将他的弱点一语道破!
“你说得没错。”他缓缓转身面对她,艰涩地说:“表象上看来我强悍而不可一世,其实我懦弱得无可救药;否则……怎会面对心仪的人时,总是自欺欺人地假装不在乎?”他紧紧凝视她,痛苦而挣扎。
而她只是不解地摇摇头。“我不懂,你的话好深奥……”
某种意念逐渐变得强烈,夏仲淮深深望着蓝采依那双困惑的眼睛,下意识地握紧拳头!
“采依!”他屏息道:“为什么你要闯进来?多少次我暗自想着,如果你没出现就好了;可是一面又热切地感谢上苍,感谢让你我相识!也许你不知道,真正牵动我所有思绪的不是别人,而是你!”
“你……你说什么?”她睁大双眼,不相信自己所听见的。
“这几天看着那些家伙频频对你献殷勤……”他深吸一口气,满腔的热情已经掩不住了。“我总是努力克制自己不发疯;而每天和你共处的时光,既使我感到无比的愉悦,却又逃不掉内心交战的折磨……”
他猛地住了口,蓝采依夺眶而出的泪水令他警觉到自己赤果果的告白可能吓着她了!“对不起。”他无措地倒退两步,脸色因紧张和惶恐而发白。“我一时情不自禁而忘形地说了这些,就当我是个满口胡言乱语的神经病或醉汉吧!”
“但你清醒得很。”她的睫毛一眨,盈眶泪水顺着脸颊滑下;多日来的情愁如今豁然开朗,尽避外面的世界风雨飘摇,她整个心神已着落了地。“你知道那次我为何辞职吗?没错,全是因为你!我以为你心系旧日情,心里无法再容纳别人;我以为在你眼中,我永远只能当你的左右手;于是我选择离开,希望时间能冲淡一切。”她哽咽地说:“可是,没想到日子愈久,思念却愈深!”
“采依!”这回换他惊呼了。未加思索地,他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将她紧紧拥在怀中。“我没听错吗?采依!我居然如此笨拙,白白虚掷这么久的时间!”
他捧起那张犹似带泪梨花的娇容,欣喜若狂地凝视着她。然后,他再也不愿等待,俯下头去捕捉住她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