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讲了这么久,包子吃掉了,钱也拿去了,还只是考虑?!羊洁急了,“公子是嫌酬劳不够吗?不如请公子开口,我一定努力凑到。”
她秀气的脸蛋有些苍白,一双乌黑的眸充满祈望看着他。
“这么说,是任我开价了?”雁永湛问。
“是,就任公子开价。”羊洁很认真。
听她这么说,雁永湛望着她,眼眸深如寒潭,看不出任何情绪。
远处,出来放风的羊家少年们如月兑缰野马,狂奔追逐着,不知在玩什么游戏,浑然不觉世事。嬉闹声不断传来,两人却非常安静。羊洁独自站在雁永湛面前,手足无措。
“以后,别对男人说这种话。”最后,他才悠悠开口。话声如风,吹拂在她的耳边,让她耳根子麻麻痒痒的。
是语气吗?还是眼神?不管是什么,有这么一个俊美高雅如斯的男人在她面前,如此笃定专注地盯着她,怎能不害臊?怎么说,她是个姑娘家呀!
“这样吧,先要大任他们每人写一篇论述给我,好看看程度。之后,我再考虑要不要教。”他的口气如此笃定专断,带着威严,让人无法插嘴。
然后,他的薄唇突然一弯,望着她,伸手轻轻拧了一下她柔女敕红润的脸蛋。“你的脸,也跟红豆包子一样。”
“啊,我……”她吓一大跳,捂着脸,倒退了一步。
那红豆包子为了做记号,在上面涂了红红的石榴汁。他是在取笑她吗?笑她长得像包子?
雁永湛还想说什么,微笑着往前跨了一步,却在身旁死忠护卫的轻咳声中,欲言又止,最后只是笑笑。
“我该走了。这两天傍晚会找时间过去看看。”说完,他潇洒转身,对朱石投去有些警告意味的一眼,这才大步走下小山坡。
“公子,公子!您知道我们住哪儿吗?”在他身后,羊洁不放心地扬声追问。
“自然知道。”他头也不回地说道:“还有,这称呼得改一改,以后别再叫公子了。”
羊洁呆住,眨了眨眼,困惑反问:“不然,该叫什么?”
雁永湛似乎在笑,沉吟片刻才回答,“当然是叫师傅,不然叫什么?”
望着那修长潇洒的身影离去,羊洁的双脚就像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她觉得自己还在梦里,恍恍惚惚的。
是真的吗?神仙哥哥,要变成师傅了?
第四章
雁永湛没骗她,几天之后,果然来到他们住的地方巡视了一下。羊家的男丁们一个个乖乖坐在祠堂里等候。
只见那衣饰华贵的俊美公子走了进来,看了看那破旧的长板凳、用捡回来的木料钉成的克难桌子,以及一堆已经翻到破旧,页角都卷起来的书本后,什么也没说,只点了点头。
他还到她帮忙的楼记点心铺去了一趟,把整个铺子的里里外外都吓坏了。因为平常顶多是小厮来采买,王爷府里连总管都没来过,更何况是小王爷亲自来这么一趟?当下众人都像是给雷劈中,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没什么,就是看看而已。”一进门就好像浑身会发光一样的雁永湛,俊脸上有着若有似无的笑意。他随意逛了一下充盈着甜香的点心铺子,优闲得好像在逛花园一般。
正当大家都屏息以待,惊疑不定时,雁永湛停步。
“上次那个红豆包子,还有吗?”他轻描淡写地问。
众人一怔。包子一类通常是算北方食物,他们身处金陵,南方点心细致精巧,自然没有红豆包子这种东西的存在。
雁永湛没说话,只是望着羊洁。
羊洁硬着头皮回答:“铺子里没卖,上次那、那是用剩的面粉跟馅料做的。”
讲到这儿,众人冷汗更是狂冒。竟然用剩下的材料做东西给小王爷吃?!
羊洁越讲越小声,心虚地辩解,“我本来……本来只是要做给弟弟他们吃的嘛。”
店老板汗如雨下,搓着手陪笑,“小王爷要吃,我们自然能做。”
“不用麻烦了,下次如果有做,再留几个给我吧。”他对着羊洁笑了笑,说完就走了。
众人先是着迷似的望着小王爷的背影,直到已经走远了,才回头,像瞪着什么珍禽异兽一样地瞪视羊洁。
接下来,就是排山倒海而来的问题:为什么身分尊贵的小王爷,会跟不怎么起眼的羊洁认识?为什么感觉上很熟?红豆包子到底是什么东西?
羊洁被轰得头都晕了,好不容易找到空档问:“小王爷?他是王爷?”
“你不知道?你居然不知道?”众人一阵惊诧,开始七嘴八舌起来——
“他是靖南王的独生子,金枝玉叶啊!”
“当今皇上听说非常器重小王爷哪!”
“小王爷打小就资质过人,五岁能作诗,十岁就能写策论,才弱冠年纪,已经是宫里和地方上决策的主要人物!”
“你是外地来的,难怪不知道!”
是,她真的不知道。羊洁气馁地想着。要是个寻常人家的公子,可能还有余裕来指导她弟弟们读书;希望虽渺茫,她却还是存着一丝丝期盼。
可是……他不是寻常人家,是贵不可言的小王爷哪!别作梦了!
那一整天,羊洁的心情都很低落。大伙热切询问她红豆包子的做法,她一一教了,却无精打采。
羊洁虽在南方出生长大,但父母都是北方人,只是辗转迁徙到南边;她从小就会做北方面食,没想到却这样得到了王公贵族的青睐。
什么青睐?只是吃腻了山珍海味,偶尔吃到平凡的点心,觉得新鲜罢了。
“小王爷喜欢吃你做的东西,这可是天大的恩宠啊!你怎么看起来不太开心?”点心铺的老板奇怪地问着。
羊洁只是苦笑,摇摇头,没多说。
然后,雁永湛就消失了。一连半个月,都没有他的消息。小山坡不见他去,也没来祠堂。倒是他派的手下来了一趟,搬了几箱书和文具来。看在羊洁眼里,真是一则以喜,一则以忧。
喜的是弟弟、侄儿们不用再土法炼钢,至少有人带领方向了;忧虑的是,这些书和文房四宝,加一加不知要多少钱呀?她盘算着,越想越忐忑。虽说贵为王爷,应该不把这点小钱放在眼里,但他上次明明把她的一贯钱、连同荷包,都拿走了。
咬着牙,她决定接更多的绣件来做。反正晚上少睡一点,应该没问题吧。
一天、两天……日子一直过去,斗已经由暮春进入初夏了,雁永湛还是不见踪影。羊洁忍着巨大的失望,心中的苦,无人可诉说。
那人,不过就像是春风随意吹过,桃花就兀自落了一地。风无心,花又何必多情?这样戏弄了一番,害她充满期待,又慢慢落空……实在是折磨人呀!
她还是努力帮人洗衣、接绣件回来做。而在点心铺里,她俨然成了众人热切询问的对象,大家都想知道,到底还能做什么,以博得小王爷的欢心?口耳相传,连王爷府里的厨子都派人来打听讨教,希望羊洁传授秘诀。而一向以王府马首是瞻的各大户人家们,更是趋之若骛;小王爷吃的,他们也要吃!小王爷喜欢的,他们也要尝尝!就这样,羊洁忙得不可开交。
多赚点钱总是好的,要另外找师傅可不容易,该趁早做准备才是。
也难为她一个姑娘家,又要照顾几个弟弟辈,又要辛勤工作,晚上还常常绣东西绣到夜深。季节交替之际,终于,羊洁病倒了。
先是染了风寒,又因为太过劳累,病情来得快,去得慢。她在床上躺了两天,额头滚烫,整个人晕沉沉的,却还一直挂念着弟弟们的食衣住行,挂念着他们没有人教,偷偷地怨着那个好看到像仙人一般的男子,给了她希望,却又消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