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蝉,”他移坐到她身边,温柔地望着她,“就咱们俩的时候,我可以叫你的名字吗?”
“当然可以啦。”紫蝉点头轻笑,此刻他的语气里竟含有一丝讨好她的意味,在这素来冷硬的男子身上显得十分有趣。
“对不起。”他的大掌抚弄着她柔软的发,如拨动心弦,温文的语调中藏着恳切的歉意。
“什么?”紫蝉挑眉,不明所指。
“……这一个多月来委屈你了。”冷淡和漠视不是她应该被给予的态度。
她愣住好半晌,眼睛慢慢被水光模糊,“没关系,你又不知道。”
他与她之间是奇缘而至,她阴错阳差走进他的生命,感领他身上的温暖,牵牵连连的,缘分就这么种下了。况且,她感应到他的回应,两颗心相互激荡,她知道,这段情绝非虚妄。
永晞叹息地伸出长指按住她眼角偷跑出来的湿意,然后轻轻地将她揽入怀中,拍抚她纤细的背。
脸埋进他的胸怀,鼻间忽然充满他的味道,她一个剧烈的心悸,差点忘记自己身在何处。
“……别哭。”他轻轻地拍着她,像是哄小孩似的。这样的怀抱让她感到温暖而踏实,一股无法言语的亲昵在彼此之间蔓延。
张手环抱住他,她无声扬起嘴角,她知道,新的生活就此展开,她与她的男人呵……会有好长好长的时间……
第四章风波(1)
汉代自高祖开国以后,历经惠、文、景、武四帝,文治武功,卓有绩效,但到元帝时,外戚王氏开始独揽朝纲,逐渐把持了大汉帝国的权柄。汉成帝刘骜继位后,大权旁落。
乔永晞作为骠骑大将军,在朝中以维护皇权为己任。宫里宫外,功臣和外戚的斗争异常复杂激烈。永晞时常忙于政务,很少有时间能够陪在紫蝉身边。前几天他又到边关巡视防务去了,估计要到月末才能返回。因此,紫蝉在接到皇上的传召后,只好一个人进宫来了。
“庆熙公主,皇上还在议事,请公主先在金华殿稍作休息。”刚到门口,就有一个小太监迎面而来。
这是紫蝉第二次进宫,相较于初次的震撼,这会儿已能静下心来,细细品味楼台殿宇的奇伟殊绝。
正走着,她忽然停下来,指着依傍在太液池旁的一座殿阁问道:“公公,那里是什么地方?”日暮黄昏,未央宫里只有那处不见灯火。
“噢,那儿是宵游宫。”
宵游宫?没听说过,“怎么不点灯呀?”
“这……恕奴才不便多嘴。”
“咦?”里面究竟有什么啊,这么神秘兮兮的。紫蝉狐疑地看向小太监,好奇心轻易地被勾起来。
“离晚膳还有些时候,奴才就先不打搅公主了。”小太监很善于察言观色。
“好,皇上若传我,你知道到哪里去找我吧?”看见小太监点头,紫蝉扭身沿着小路朝那个方向溜达了去。
霄游宫内,灯烛如豆,一种神秘的梦幻般的意境扑面袭来。宫内所有的物品都涂上了黑颜色,殿堂上的宫娥们也都穿着黑衣,全身罩上木兰纱绡,很适合在暗中行动。
“哇塞,这个刘骜,对于游乐嬉戏还真花费了不少心思。”紫蝉边看边咋舌。
舒柔的熏风吹拂而来,轻泠的乐声婉转流出,那琴声跌宕起伏,却又出奇的温柔缠绵。激越处如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幽咽时如杜鹃啼血,声声是泪。
一曲《双凤离鸾曲》透过重重罗幕回旋在朱漆楼阁间,似在低诉心中无限的情意,其出色的技艺和优美的音乐,听得紫蝉如痴如醉,真应了那句诗——“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
一曲既尽,余音绕梁。紫蝉抬眸,看向长长流苏后,那个隐隐遮现的身影,“你好,你的琴弹得真好听。”
“庆熙公主谬赞了。”细长的眼笑起来弯成细缝儿,一个极细微的表情,男子主动步出阴影,整张脸清楚地展现在烛光下。
“咦,你认得我?你是……”
“臣侍郎张安世,庆熙公主不记得我了?”
“张安世?”乍听此名有刹那的耳熟之感,“好像在哪儿听过……”紫蝉仔细打量起他来,从未见过如此明亮的面孔,一袭青衫宽缓,绝世的温雅。
“哎,公主虽不记得我,但我却将公主视为知音人。”他微乎其微地叹息,声音温润如碧水,流淌着春天的气息。
“啊,我想起来了!”刹那间灵光闪过,紫蝉拍掌惊呼,“你、你就是那个……长安最有名的乐师,自幼习琴,十五岁时便名满天下……咦?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嘴角无奈地上扬,目不转睛地盯着紫蝉,“是皇后请求皇上准许我入宫,并赐我侍郎的官职……”他深黝的眼瞳流转幽光,眉宇间有隐约的忧郁,“公主忘记了吗?臣不才,最初蒙公主爱惜而入宫演奏,却不想……沦为皇后和昭仪裙下的一名男宠。”
“男、男宠?!”紫蝉闻之愕然,舌头打了个结。
虽然她知道古时有“面首”这个行业,但真的叫她碰上还是挺新奇的,紫蝉不由自主地打量起眼前的男子。
他是一个温文尔雅的人,有着柔软的嗓音及飘忽的眼神,也许是从小接受艺术熏陶的缘故,与生俱来的优雅令他在沉默时都显得颇有格调。这对于幽居后宫的女人,无疑是一个致命的诱惑。
张安世一言不发地望向远处,眉间愁色淡淡,最终,他黯然地坐回那尾琴前,弄响一曲紫蝉从未听过的歌,那是一首难以辨明的古调:悠悠高山,汤汤流水,吟吟和之兮,知我者何哉。那音律高入云霄然后留恋而落,而他的琴泛出温润纯洁的光芒。这时候紫蝉竟能感到他的迷茫,他心向竹林,自视无羁,却终于被尘世种种所困。
“庆熙公主,”张安世忽然抬眸,目光落在她脸上,“今日有幸遇见公主,我需要公主的帮忙!”
“呃?”紫蝉呆了一呆,问道:“你要我帮什么忙?”
“算起来,我进宫已有一段时间了,皇后对我已不似初时那般亲密,我恳求公主带我离开皇宫吧,我、我不想再做一名男宠了。”他抬起头,愀然而叹,眼睛闪落出湿润的光芒。
“你若不愿继续留在皇宫,可以找皇后谈谈,我相信她不会勉强你的。”
“不行!我、我实在没那个胆量……”他像个孩子那样迷茫又期待地看着紫蝉,终于,流下眼泪。
“这……天呐!好,好,你让我想想办法。”见他开始嘤嘤抽泣,紫蝉伸过手,安抚地轻轻搭在他的手臂上。唉,她最见不得男人哭了!
“公主一定要帮我!一定要帮我啊!”
紫蝉拧眉,正想着该如何帮他,手腕却猛地被他抓紧,他的手掌既冷又冰,像是要把她的手腕捏碎才甘心。紫蝉吃痛,下意识想要挣月兑他的掌握,却不想用力过猛,将他整个人拽向自己,双双跌坐在地上。
“你们在做什么?”大殿中突然响起一声拔高的女性娇喝。
“皇、皇后……”天啊!张安世倒吸口凉气,急忙扶着紫蝉站起来,眼中露出恐慌。
赵飞燕冷冽的目光紧盯着他握住紫蝉的手,厉声喝道:“放肆,竟敢对公主无礼。”
“啊……”张安世如被蝎子蛰到一样,倏地将紫蝉放开,断断续续的语不成调:“皇后……不,公主……公主恕罪,臣无心冒犯。”
“没事的,瞧你怕成这个样子,让皇后看笑话了。”紫蝉摇摇头,缓缓地退开,似笑非笑地瞥了赵飞燕一眼,“皇嫂,我最近想拜师学琴,今天正巧碰上张侍郎,皇嫂不介意我把他接出宫去,做我们将军府的乐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