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更惊讶,“你……”
“有很多次,你给我的纸包十沾着朱砂印记,说明你之前一直在批奏章?”她也不是全然只知道吃而已。
“四海升平并不是假的,虽然有瑕疵,但你不可能顾全每个角落,像这样的事情,臣子也有责任,不能完全怪你。”
他将下巴放在膝盖上,定定地望着她,嘴角浮着一丝浅笑,“还有吗?”
“今天听到有人指责你,我气坏了,所以没有仔细主想。”
“哦?”什么人这么大胆?“是谁?”
“呃……”直觉告诉她,还是别提有裘公于这一号人物为妙,“总之就是有人这么说。”
他亦不以为意,“我真该多谢你的体谅。”他半开玩笑地,“但是有一句话你说得不对。”
“什么?”话说完,打开纸包,大大朵颐,她的声音含含糊糊。
“百姓受难,责在朕身——这确实是我的责任。””这样会太辛苦,世上没人能做到十全十美。”
“能不能做到是一回事,如何想是另一回事情,帝王太容易找到借口和可以推卸责任的人,所以不可以让自己推卸任何责任,否则会成为习惯,再难挽回——这是父皇告诉我的话,如果将来有一天我开始忘记了,你一定要提醒我。”
呃?为什么是她?不过也对,因为她是太后。
“你好像很知足,”看她吃得兴高采烈,连答一声的工夫也没有。
“做人不可太贪心,像我这样还不知足,会遭天遣。”
“你恨我父皇吗?”
“不。”多奇怪的问题,为什么要恨?她戚激还来不及。
“真的?”他父皇害她莫名其妙做了寡妇,以慕容幸对老爹的了解来说,他相信她根本也没真正成为人妻。不过,他倒也相信这是她的真心话。
“我根本也没想过嫁人。”点心下肚,顾紫衣的声音顺溜不少,“所以这样我求之不得。”
“为什么不想嫁人?”
“看不出有这个必要。”她今天的耐性相当好,“即使不嫁人也能过得相当好。”
“你说的相当好,就是指像现在这样的生活?”
“不错。”吃了睡,睡了吃,闲来无事便看看书,井水无澜,还有什么不好?
“你……”他的眼里闪烁着一点奇怪的光芒,“没有觉得有什么不足?”
她抱着膝,脸放在膝头,答得十足干脆:“没有。”
是这样吗?果然白天的怒气,只是偶然吗?
但至少,她已不再敏感得随时想要逃走。要到什么时候,她才能真正从她的城堡里出来?——他期待着。
“过一阵子,也许我要出一趟远门。你愿不愿意……”
慕容幸感觉到旁边的动静似乎有些异样……不会吧?
“喂喂,别在这里睡啊!会着凉的!”她还真是吃饱了就睡啊。
“哈——啾!”
好像验证谶语,清脆的喷嚏划破寂静的夜空,宫城的几处角落都起了骚动。
“谁?”
“什么人在那里?”
“喂喂,快醒醒!”事情要大条,倘若落到侍卫手里,明日会被谏宫的奏摺淹死。
还好,这丫头确实福大命大,及时醒来,并且在第一时间就搞清状况。
“呵呵呵,我先撤你殿后。”她倒是一刻都不犹豫,抛下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立时落跑得不见踪影。
不会吧?方才还一派和乐融融,这么快就不认人了,太不够意思了吧?
不过,现不可不是算帐的时候,还是脚底抹油先走一步。
第四章
都城一百零八坊,最热闹的地方是东市。
东市西北角,有一座酒楼,名曰“十里香”,号称天下第一楼。
彼扬此刻正独自坐在靠窗的一角。这位置临窗却不临街,看不到都城繁华市景,祝野所及,是一片宅邸:他的目光便凝聚在其中的一所当中。
据他这阵子的观察,宅子的主人差不多该到院中活动了。
丙然,一条身影晃人视线,略为舒展手脚,便行云流水地打起一趟拳。顾扬放下手里的酒杯,巴着窗口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口中念念有词:“不错,真是不错,应该跟小七有的打,不会被欺负得太惨……”
一套打完,那人凝气收势,似乎仰脸朝这边看了看,顾扬忙缩回头,等再看时,那人已经不在了。
“可惜还是不清楚来历……”顾扬自言自语。
“顾将军。”
吓!冷不防被偷窥者笑脸吟吟地出现在顾扬人前,顾扬只差没从凳子上掉下文。
“顾将军,别来无恙否?”来人有着湖水碧绿的眼睛,带着一点玩味的神情看着顾扬。
“呃……”顾扬看家本事发挥作用,面不改色地故作沉吟状,“这位公子,好生面熟,不知哪里见过?”
来人决定下予理会他的装腔作势,单刀直入地自我介绍:“在下姓裘,单名一个鹤字。”
“裘鹤?好名字。”顾扬打着哈哈拍两下手。
“久闻顾将军大名,在下可否有幸与顾将军小酌几杯?”
彼杨未曾回答,肚子忽然响亮地叫“咕噜”两声,提醒桌面只有酒没有饭菜的现状。
呃,镇南大将军吃不起十里香楼的酒菜,说起来似乎不能让人相信,然而残酷的现实就在眼前。顾夫人临走之前留给顾扬的家用倒也不少,不过碰巧前一阵遇见两帮混混街头开战,本打算劝架,不知怎么就卷人战团,打得倒是过瘾,事后的赔偿也刚好花空家当。雪上加霜的是,被谏宫参奏行为不检,又给半点不肯留情面的皇上罚掉半年俸禄。于是乎只能空着肚子坐了一个上午。
“想必顾将军还未用膳?正好正好,让在下做个东。”
对方相当善解人意,顿时让顾扬的好感又拉高三成。
小二过来点菜,“在不对此地酒菜不熟,还是顾将军来吧。
“这话问我就对了。”顾扬老实不客气,“十里香的菜做得好的有“脍蛇羹”、“槽鹅掌”、“八宝鸭”……”不多,真的不多,最有名也就那么十几道,每样都来了一盘。
莱上齐,酒下肚,顾扬对未来女婿的好感已经升到了顶端。当然啦,现下还是顾扬一厢情愿,不过按照他一贯自许的推波肋澜能耐,想必也是水到渠成。反正他尽打算得变好,自那天在屋顶见到此人,便大有好感,要擦一个配得上宝贝女儿的男人可不容易,大好机会岂可错过?镇南大将军有的是眼线,何况裘鹤的相貌太引人注目,见过的人无不印象深刻,没费什么力气就找到了。
不过,有两句要紧话,得先问清楚。
“裘公子可曾娶亲啊?”
“不曾。”
“可曾订亲?”
“也不曾。”
“好好好——”顾扬一副未来岳父的神情看着裘鹤,并拍拍未来女婿的眉,“这酒我请了!呃……是酒,不是饭菜。”
“多谢多谢!”女婿看来心领神会,欢天喜地,只差没有直呼岳父六人,“看来往下的几手三角猫功夫还人得了顾将军法眼?”
“啊?啊,哈哈哈。”岳父干笑,“你跟我何必客气?小女你也曾见过,不知是否中意?”
问得虽然客气,眼神里却满是“若你敢说个不字,就不用想活着定下十单香楼”的讯息。
“她正是我要娶的女子。”裘鹤这一句话答得相当郑重。
“但……”裘鹤话风一转,“她是大燕太后,住在深宫……”
说起这个,当初自己劝老七人宫:虽说找的理由是荒唐些,但他心里有的念头,仍是这样好的女子,应该为皇上珍而重之呀,谁知先皇竟如此不够意思,新婚之夜落跑大吉。
而照老七那个脾气,好像当虚名小毖妇还当得不亦乐乎,要是当爹的不为她考虑考虑,只怕她当一辈子也乐此不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