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紫衣的声音一点不此慕容幸多几分暖意,“要是大燕的天下,真像你的朝臣们在太极殿上歌颂的那样太平,你还用得着这么担心吗?”
她气的是这个?慕容幸的神情由恼怒困惑渐渐变得深思。
“那些人都快饿死了!你知不知道?”
“朕不知道。”声音还是如前的僵硬,“朕会差人去查办,如果属实,救济难民的事情,也自会有专人处理,不必你亲自操办。”
听听,好像还是她多管闲事、无理取闹!
彼紫衣一肚子的气,就像曲锅架上了火炉,翻翻腾腾。
只为那么一句话,是的,比她自己受到任何指责,还要生气得多很多!
可……这是为什么?!
陡然间冒出的疑问,好像在一瞬间压过了所有的气愤。
为什么?
他的眼睛,似乎也在问着同一个问题,那种熟悉的眼神,正在引诱出她心庭的答案,让她莫名慌乱的答案……
彼紫衣忽然跳起来,迅速无比地从他身边晃过去,消失在门外。
“皇上,要不要奴才搀你一把?”站在一旁的小太监阿福,看见太后临主之前,在衣摆掩饰之下飞起的一脚,遂以同情的语气,向僵立在原地,努力掩饰脸部扭曲的慕容幸低声建议。
慕容幸胳膊支在阿福肩上,一瘸二拐地挪回御座,勾幻手让阿福附耳过来,吩咐道:“记得给朕预备一副护腿。”
——要是太后一直用这种方式发泄,大燕皇帝陛下的后半生可能得在轮椅上度过了。
她是真的生气了。
回想顾紫衣方才的神情,慕容幸只能得出这样的结论。
可是,他原本以为会看见她一脸假笑的搪塞。
只是因为她太生气了,还是因为……
还有,她关心的那件事情也……
“传京兆尹。”
慕容幸的声音变得沉稳,意味他将要开始处理正事,两旁侍从的神情也跟着变得肃穆。
京兆尹行礼的时候,有些哆嗦。
定失太后的责任,虽然不在他,但是他却是最可能被当做代罪羔羊的一个。
不过,慕容幸提起的是另外一个问题:“近日京中是不是多了很多难民?”
“是。”
“哪里来的,有没有查问过?”
“都是关州水患的灾民。”
“哦?”慕容幸俊朗的眉头微微扬了起来,却没有追问,只是说:“为何不见你奏报?”
“是这两三日才突然多起来的,臣昨日已上报了民部。”
想来是都忙着端午的庆祝事宜,被耽误了一日。
慕容幸的手指在御案上“哒哒哒”地敲击了几下。
“妥善安置,所需物资联会吩咐民部如数下发。”
“是。”京兆尹退出了。
慕容幸坐着沉思了许久,挥挥手,命两旁的侍从全部退下。
“断肠。”
慕容幸对着空蔼蔼的殿堂唤了一声。
御案旁的屏风后,黑衣少年突然现身,仿佛从来不见日光的苍白脸色,如冰雪一般清冷,叫人看了不由打个寒噤。
“主人。”.
少年在慕容幸面前躬身。
“我需要你去一趟关州。”
“主人觉得难民的事情另有蹊跷?”
“是。”慕容幸微微领首,“朕早已经差人就地赈济关川灾民,为何近日灾民还会大批涌人京城?”
“主人怀疑有人侵吞了赈灾款项?”
“只是这样,我不会让你去。”慕容幸招了招手,少年会意地附耳过来,慕容幸低声交待了一番,少年静静地听着,神情冷碍有如高山积雪,没有一丁点儿的变化。
“是。”少年最后应了一声,躬身退出。
“断肠,”慕容幸叫住他,“小心。”
“是。”少年的语气缓了缓,仍是毫不迟疑地飞身而去,像一只黑色的蝙蝠,迅速消失在慕容幸的视线中。
“但愿……是我多心。”慕容幸低声自语,目光深邃有如寒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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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会来的吧?
彼紫衣想着,目光又滑溜了七八行,浑然不知落在了哪个字上。
若把她此刻的心情几作热锅上的蚂蚁,她是不承认的,毕竟她像平常一样,安安静静地坐着“看书”呀,只不过目光全然月兑离掌控,自主游逛。至于心思……
他应该是生气了。
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是那个惹他生气的人。
所以,呃……确实有一点怀念点心的香味,真的,一点点而已……
翠儿揉揉惺松的眼睛,看看太后,满脸困惑。今晚的太后看起来好可疑噢,虽然手里拿着书卷,可目光走向好生奇怪,一会儿横着、一会儿竖着,一会儿又斜着挪几寸‘脸上的神情也是,一会儿好像要叹气,一会儿却又露着陶醉的笑,似乎还在咽口水的样子。说起来,太后打白天就一反常态,从含元殿一口气跑回来,端过一盘葱油饼,却又不吃,只用一根筷子使劲戳戳戳,真不知道是怎么了。
“太后是不是累了?早点歇息吧。”
“我还不困啊。”
可是,折腾了一整天呐,你不困,我们也困了啦……翠儿的身子晃晃悠悠,上下眼睑不断地争取亲密拥抱的机会。
“好嘛,睡了睡了。”
抛开反正也看不进去的书,梳洗更衣,躺进床里,却是睁大了两只眼睛,瞪着帐顶。
他会不会来?会不会来?
离夜半还有多久?离答案还有多远?
月牙爬呀爬,好不容易才爬到树稍头,离中天还有一大截。顾紫衣忍无可忍,披衣下床,轻声唤:“翠儿、珠儿、宝儿?”回答她的只有一串匀称的呼吸。
润——
门扉轻启,溶溶蟾光下,窃窕人影移向慈宁宫门。
方到门口,呵!
陡然闪出的身影,差点吓得她叫出来。短暂的默然相视,流过心底的似乎是欢喜呢……
“真……巧。”这一次却是她先开口,“今天早啊。”
“等你。”他坦然说道,依旧是那种目光,肆扭忌惮地盘旋在她脸上,倒好像多久没看见过她似的。
奇怪,这一次她既不想逃,也不想踹,只是低垂了头,心头有淡淡的感动淌过,“老地方吧。”
她不语,点头,随了他去。
揽月阁顶,是宫城最高的地方。本在秋霞宫与春明宫之间,两宫住的该是皇上的宠圮,不过当今还没有立妃,所以全都空着,四下一片空寂,景物隐没在夜色中,浓浓淡淡的黑,倒像晦暗莫明的心事。
两人依旧坐在屋脊上,依旧隔着一丈的距离。
慕容幸抬起手,一个曲纸包落在顾紫衣的怀里,还是温的。
彼紫衣却没有立刻打开,低头看着,也不知道她在看什么。慕容幸等了一会,发觉她居然还在看,忍不住抬头望着东面,低声嘀咕:“明天早上太阳会从那里出来的吧?”;
“那个……”顾紫衣的语气相当犹豫,“对不起啊。”
哎?慕容幸使劲揉眼睛,天上那个是月亮吧?他不是在做梦吧?
好想……踹噢!顾紫衣那点愧疚已经给对方反应消磨得差不多,恢复正常感觉,也就是说,牙根隐隐发痒,腿隐隐想动……不过,她顾紫衣虽说脸皮厚点、时常忘恩负义、过河拆桥,可如果她觉得自己真的错了,那么还是不介意认错的。
“白天的事情,应该是我错怪你。”
她是认真的。
“为什么这么想?,他也变得认真。
“虽然你常常没个正经、跟宫女没大没小、半夜到处瞎逛……”
喂喂,她这是打算道歉吗?
“但其实你做正事很认真,”
“你怎么知道?”她应该没有见过他在朝廷上的样子。
“你常常批奏摺到半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