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吸白气稳定情绪,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做了。
“知道是哪个家伙在我身上刺出洞,要报仇也要找对对象对吧?”他没正经地随口乱答。
“什么?”她的眼睛和嘴都张得大大的。
没理会她的困惑,他话锋一转,问:“斑比,我在你心中是什么形象?”
“形象?”她赶不上他的思考步调,只能呆愣愣的重复着尾音。
“对,”似乎不在意她有没有回答,他迁自往下说:“严格来说,我是跷家青年。”不过那是十年前的事了,现在他叫跷家壮年。
在席儿更讶异的眼神下,他撇撇嘴,说起自己那段只有团员们才知道的过去。
“我热爱音乐,但我爸是标准的商人,在他眼中,我用生命热爱的一切都只是办家家酒,他曾经强烈要求我“清醒”一点,结果却让我气醒了,知道这话题只会在我们父子间继续下去,所以我背包一拎,再也没回家过。”
胸口一股急来的窒息感让席儿隐约知道,他现在说的话意义有多么重大,不论是对他,或她。原先的不安,全被丢到一旁。
“我妈在我十岁时因病去世了,她是个音乐家,所有音乐人该有的感性、多愁、情感丰富她全都有,有时候我真怀疑生活在满是数字中的父亲,怎么会和我妈在一起?既然他娶了个音乐家,又怎么会如此轻视音乐?”他轻叹。
“我也不懂,有个实际又一板一眼的老爸,我怎么还有办法满脑子风花雪月、忧国忧民,而不是看到美景就开始盘算度假村的建案,或是看到天灾就开始计算灾害损失金额,然后抢在景气复苏前铺好底盘?”脑中涌现的回忆如恶梦般攫住他,但他还是努力保持着轻松的语调。
“刚开始几年,我拚了命地想做出点什么让我爸认同我,每天把自己累得跟条狗一样,有表演的机会就冲,管他有没有钱领,钱下够再另外打工去赚。说真的,那段日子要我再来一遍,我也没办法了。
“和公司签约发片后,越来越多人听见我们的音乐,也愿意支持我们,虽然高兴,然而我心中真的觉得讽刺,有那么多陌生人愿意给予我们支持、鼓励,可最亲近的家人却依旧不当一回事。我爸头一次在新闻上见到“Shine”的报导,打了通电话给我,他依旧认为我是在办家家酒。
“他的语气中有着掩饰不了的失落与疲惫,接着往后倒回床上。
“然后我又清醒了一逼,把过去不曾用过的叛逆全拿出来,做为悲愤中的力量,那夜,我把阿Ki从睡梦中挖起来,向他发誓,要拯救世界上所有和我一样面临旁徨、感到无肋的孩子,我要用我坚持的音乐告诉他们,追逐自己的梦想不是罪,妥协,就什么都没了。
“不过我也不能保证,当初照着我爸的要求放弃音乐会是什么样子,说不定比现在更好。谁晓得,反正都要叛逆了,就叛逆到底吧。”他耸了耸肩,说得无谓。
语毕,房内陷入沉默,过了会儿,Mai深吸口气,再度坐起身,身旁安静的人儿原来己成了尊泪女圭女圭,静静地流泪。
“喂,我不过说了个死小孩跷家的故事,有那么感人吗?”他一副拿她没办法的宠溺笑脸,摇头笑叹,将她拥入怀中轻哄。
“不……”席儿为他好心疼,自己听过他随口哼唱的词曲,知道他的感性、天分与魅力,可拥有这些的他,却无法拥有唯一的亲人的支持。
想到自己,无论孤单的感觉有多么沉重,她始终有尤尔,尤尔会给予她无条件的支持,而他,没有亲人的支持,只有朋友……“你很棒……我真的这么觉得。”
“拜托,你哭成这样,搞得好像我的身世有多惨似的。”至少两人相比,他还算正常的那方。
“斑比,你真的是写惊惊小说的吗?』』她全身上下只有惨白的肤色和恐怖沾得上边,依她爱哭的程度,应该去写诗才对。
怀中的人儿点点头。
“欺,能告诉我你的笔名吗?”先前没刻意去间,但依两人现在的关系,他想知道她的一切。
她迟疑了下。
“嗯…中、中文的译名……是,波尔迪逊。金。德凡赛。”
她接着补充,“嗯……我写的是——”
“噢、我知道。”Mai打断她,脸上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
“我有看过。”
“什么?”她吓了一跳,突然挣月兑开他的怀抱,坐挺了上半身,声音飘高了几度。
头一回见她那么激动,他感到好笑,恢复了俏皮的语调,“有什么好意外的,你的书很红,我那么爱看书,没道理没看过。”晤哇一这真是太妙了不是吗?“嗯——写吸血鬼小说的吸血鬼?”
“我写的是奇幻惊惊小说!”她迅速反驳。
“可是主角是吸血鬼没错吧?除了主角,其他角色有七成以上也都是吸血鬼。”这不叫吸血鬼小说叫啥?“我想想哦…好像是写……”仰头深思,Mai试着找出脑中记忆。
“嗯……第一集的开头是十四世纪的欧洲,一个历史悠久的家族搞内斗,主角是那家族的族长,然后我只看到第五集,好像是在十六世纪,不知道哪个家伙故意将人类扯入斗争中,接着引发人类的恐慌与猎杀对吧?”
席儿惊讶的表情证实了他的记忆无误。
“你确定你写的是小说?”他突然有了这疑问,该不会是史记吧?她保留的回答,“从小尤尔就常说故事给我听,书中有些是真实情况,但我将大部分的事件都改编过了。”
“尤尔是谁?”
“我舅舅,他是我的监护人。”
你爸妈呢?”
顿了两秒,她平铺直叙地道:“我对他们没印象。”
“抱歉……”
“没关系,我对他们真的完全没印象了。”微弯的唇角透露出一丝无奈。
“他们在我还是小婴儿时就过世了。”
“嗯。”他占了占头。
沉默笼罩两人,她抬眼,发现他正以非常温柔的表情看着她,她这才猛然惊觉,在不自觉中,自己将太多私密的事告诉他了。
“我……”她突然感到一阵惊慌。
“我说太多了——”
跋在她急着起身前,他将她按在原地。
“你很好笑。”头一回,他脸上的表情不再是稚气的可爱笑容,而是以一个三十几岁成熟男性的沉稳态度对她低语。
“我单亲,你只有监护人;我跷家和朋友混在一起,你自己一个人不晓得住了多久;我的体质一切正常,你有一些家族遗传、比较特殊的地方,然后你刚才竟然还能对我的跷家故事哭得浙沥哗啦的。”这已经单纯到有点阿呆的地步了。
难怪她警戒心得那么强。没办法应付,只好全推拒在外,才能避免受伤。
“还有,我失身了,凶手是你;我还亲口把跷家的故事告诉你,除了我们团中那几个,你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从我口中听到这件事的女人,我都对你那么掏心掏肺了,你要是敢跑,我一定会想办法抓你回来打。”
他这是……什么意嗯?如电影定格画面,席儿呆望了他良久。
“我以为……”过了许久许久,她才从喉咙挤出了一点声音。
“嗯?”他疑问地挑眉。
“你以为我会被吓跑?”
她吸着鼻子,点点头。
Mai叹了口气。
“斑比,再这样下去,我想改叫你澎澎了。”怕她不了解,他补充道:“澎澎是迪斯尼动画里和丁满在一起的那只猪。”
“我知道啦……”她哭笑交杂的声音和眼泪一同飘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