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倦了。”
和给小桃的答案一样,覃棠重复说着早上说过的话。
“倦?我看妳是心死了吧?”
“……”
大姊大的话不全然对,以前的她,会拿出自己的逻辑和大姊大来一场辩论;可是最近的她变了,变得没有精神再为自己辩驳什么。
“妳……唉……”Katherine看她这样意兴阑珊,除了叹气还是叹气。
“也好,人啊,一辈子总要受到几次严重的打击,才能变得更坚强。”大姊大有些无奈地下了个结论。
“或许。”
她凄然地笑,多么希望自己的坚强是真的。
承同事的体谅,交接的工作进行得很顺利。今天,是她在凯芝工作的最后一天,原本同事要帮她办个欢送会,但她笑着说这样以后她会不好意思回来探访。因此,欢送会成了聚餐,他们大吃一顿,又转往KTV续摊,直到半夜,才曲终人散各自回家去。
“棠棠,一定要常常回来哦。”每一个人,都拿这句话跟她道别。
“我知道。”
她尽量,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下一步会走到哪里去。
“能的话,哭出来比较好……”大姊大Katherine依然话锋犀利,她的道别词,硬是与别人不一样。
“我知道。妳快回家吧!”她跟她摆摆手,说家里的司机会来接她,请她安心搭同事的顺风车。
“好吧。再见,记得要常回来。”
“再见。”
她笑着道别,直到车子驶远,她才卸下笑容。
“假装--是一件很困难的事吧?”
一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醇厚嗓音,在她身侧响起。
终于来了……覃棠僵着身躯,不肯偏头看他。
她僵着,他也不作声。
“我不想见到你。”
僵了太久,知道他不会轻易走人的覃棠,不得已先开口,不过,她的眼睛还是不看他。
“不想见到我……是怕看见我就联想起『宝宝』?”他低声道出事实。
“住嘴!”
他怎么敢!出院之后,她周遭的人,都小心翼翼地不敢直接对她提起那条猝逝的生命,雷仲尧怎么可以像在说今天是几月几号般的平常,冷然地说着令她听了心都会碎的那两个字眼……
“你走开!”
她转身面对他,怒气横生。
“如果我的消失,能让妳恢复平静、不再痛苦,那我愿意走。但事实并非如此……”望着月余不见,将憔悴掩饰得不太成功的她,雷仲尧比谁都心痛。
“我很平静,也很好,你不要多管闲事。”只要远离我就好。
见他来,她原本好生气--生气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平静,因他的出现,出现了裂痕。
她想对他骂、对他叫,可是,看他一脸心疼,深邃的黑眸,漾着无限的爱怜,面对如此温柔的雷仲尧,叫她怎么样都发不了脾气!
“拜托,你走开好不好……”她别开脸,哑着嗓子说。
“不好。”
他拒绝,移步将心情很低落的心上人拥入怀。
“除非妳真的『康复』。”
他的补充令人心碎。
这段日子,她逞强地笑、逞强地按着往日的步骤,勉强自己过该过的生活,可是,再怎么努力,她仍是无法让自己忘却那份失去宝宝的痛楚……
“雷仲尧,你真讨厌!”
无力地将头窝在他胸前,她低低地说。
“妳的声音太没有精神了,一点说服力也没有。”
“哼……”她不太认真地吭了一声,不再说话。
她毫无生气的反应,令雷仲尧十分担心。
“棠……”抚模着她的背,他沉声道:“我很遗憾。”
原本放松的肌肉,在听见他的话后,倏地一僵。
“不要再说了!”她讨厌自己这么懦弱,只要听见或看见有关于宝宝的任何事,她的心,就会不由自主地抽痛。
“妳在逃避。”雷仲尧沉痛地指出这一点。
“我已经很努力地想办法康复……”真的,她真的好努力啊!
“是吗?那么出院后,妳曾经哭过吗?”
“我……”哭不出来。
“棠,妳这样不行。”他捧起她的脸,满脸忧心地盯着她。
“我只是比较坚强。”嘴硬的女人,倔强地反驳。
“口是心非。”雷仲尧不满地摇头,“走,跟我去一个地方。”他拉着她的手要上他的车。
“去哪里?”被硬塞入车子的人疑惑的问。“司机会来接我回家,你这样他会以为我失踪了。”
“我就是那个要来载妳的司机。”
“怎么会?不是厉叔要来接我?”她稍早打电话回家,二哥明明说要请家中的司机来接她呀。
“覃毅说谎。”被他逼的。
“什么嘛,二哥竟然帮着外人欺负妹妹!”
“如果妳愿意,我早就不是『外人』了。”他望着她,意有所指地答。
“我、我目前没有心情谈这个。”
楞了好半晌,覃棠才讷讷地吐出回复。
“我知道。”修长的指头滑过她细白的颊,雷仲尧温柔地说:“我会慢慢等。”
雷仲尧的不屈不挠令她心烦。
望着车窗外飞逝的黑景,她只有沉默不语。
其实,她应该开口请雷仲尧直接送她回家,但他的眼神是那样地温柔,让原想和他保持距离的覃棠开不了口。
“我以为,我能很快忘记……”沉默了好久一段时间,终于,抛开那股烦躁的感觉,她闭上干涩的眼,倾泄埋了一个多月的心情。
“如果是恶梦就好了……”这样,只要一清醒,什么就都过去了。
“不是妳的错。”她这样消极,真令雷仲尧痛苦。
“我知道……”只是,还是会忍不住伤心……
“妳要快点好起来,很多人都在为妳担心。”车子已驶抵目的地,雷仲尧踩下煞车,专注地望着她请求。
“我知道。”扯了个勉强的笑,覃棠低语道:“我已经很努力了。”
“还不够。”
雷仲尧爱怜地模模她的发,然后,拿出手电筒,牵她下车。
“这是哪里?”来的路上,她精神恍惚,没注意他究竟将车开到了什么地方。
“我们家的墓园。”
“墓园?”来这里做什么?
雷仲尧没回答她的疑惑,只牵着她的手,在黑夜中,熟悉地往里面走去。
“不用怕,这里『住』的都是雷家的祖先,他们不会故意吓人的。”
“嗯……”她不怕,只是觉得奇怪,雷仲尧为何带她来此。
“到了。”
终于,他们在一座新坟前停下。
雷仲尧拉她蹲在碑位前,他望着她吃惊的眸子,解释道:“我知道,台湾没有这样的习俗,可是我想妳会希望他有个安眠之处。”
“你……”抚着刻了宝宝两字的石碑,覃棠哽咽,语不成句。
“失去他,可能是因为时机还未到,并不代表以后都没有缘分,妳不要太难过,要留着笑脸等待下一次的缘分……”
“……呜……”
逞强了月余的泪水开始崩落,覃棠抚着碑,不能自己地大哭。
“宝宝……”
轻唤着他的昵称,她的泪水成串流下。
“那一天,你痛吗?”
一定是的,连她都承受不住啊……
“妈妈对不起你。”
没有好好照顾自己而让宝宝流掉,一直是覃棠的心结。“如果,时间可以倒流,我一定不再蹦蹦跳跳、乱搬东西……”彷佛回到她的宝宝还在她肚子里的那段时间,抚模着冰凉的墓碑,她跟宝宝一直问、一直说……
“够了。”
一个小时后,决定她已经哭够的雷仲尧,怜惜地替她拭去泪,然后说道:“哭出来就好。”能哭,表示至少肯面对事实了。雷仲尧悬了许久的心,终于稍稍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