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这样……心情到达不了脸皮,很令人讨厌。”
心情到达不了脸皮?
雷仲尧重重一震,诧异的眸,惊讶地望着覃棠--他以为她不在乎他,可为什么她却总是一语命中,轻易地揭穿他旁人不为所知的那一面?
“别瞪我。”
吃惊吗?覃棠露出两天来的第一个笑容,哼,别看她心不在焉、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某些人、某些事,她也是有用心在看的呢。
还有,她真的比较喜欢出国求学前的雷仲尧。
成年后的他,太陌生了。
“如果你性格没变,或许我会喜欢上你。”
“我还是我。”
经过这些年,原本存在他们之间的童年奇异连系,虽然变淡、变薄,但一直没断。“妳不妨考虑接受我的感情,因为,我并没有放弃。”
“雷仲尧!”这下吃惊的人,换成了覃棠。
她以为,他答应陪她来医院,表示他对她已经全然放弃。
“我耳朵没听错吧?”头痛,尚未消化这次冲动之下的后果,他为什么又丢出了这个炸弹让她烦恼!
“以后再回答,该休息了。”看出她的疲惫,雷仲尧拍拍枕头,替她摇下病床。
“我不要。”双手撑起身体,覃棠抗议,“我根本睡不着。”
“要聊天?好啊,我继续奉陪。”
雷仲尧大手贴上她的背,体贴地调整她的姿势。
“我不要!”她甩开他的手,“你走开,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从昨天听见医生那个惊人的宣布起,她完全失去了理智,现在,她必须一个人好好地想一想,检讨自己是不是又犯了大错。
“那么,我会保持安静。”
意思是不肯走人了。
覃棠看着执勘的雷仲尧,气得月兑口道:“你为什么要这么讨人厌!”
“没办法,我喜欢妳。”他低低地说,替她收拢刚刚因挣扎而散落的薄被。
已经不是第一次听他这样说了,然,这一回,覃棠的脸上出现了浅浅的迷惘。
“那么,请自求多福。”
她恶狠狠地拒绝,然后,将脸埋进松软的枕头,顺道,也将莫名的不知所措埋进去。
我爱她
而且有时她也爱我……
覃棠支开雷仲尧后,脑海中突然闪过她最爱的那一首诗。
如果她没病,现在也住出病了。
特别病房的装潢高贵、餐也可口营养,连照顾她的护士小姐都长得特别漂亮。
可是,已经待了两天、睡到骨头快要散掉的覃棠,却觉得自己快生病了。
双手搁在肚子,眼光虽然停在大尺寸的平面电视上,但覃棠的心思却没在电视节目里。
如果死党菲知道,大概会骂她太残忍吧。
又,如果被家人知道了,照她爸爸的脾气,怕不打断她的腿才怪吧。
或许,她真的该被骂、被打,因为手术完后,她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有的,只是压在心口的那分彷徨。
唉……怒气正盛时,果然不宜做出重要的决定。
有些事,一旦做了,就没有转圜的余地。
雷仲尧的话果然是正确的。
不管留不留那个“意外”,时光若能回转,她一定会好好地思考个三天三夜,再下决定……
叹了口气,覃棠随手披上一件雷仲尧的外套,病恹恹地走出病房。
医院的中庭,栽种了不少花卉,昨天下午雷仲尧陪她出来透气时,曾散步到那里。心情烦闷的覃棠步出病房后,原想循着昨天的足迹,下楼前去中庭赏花;但走廊尽头的骚动,吸引了她的注意力,于是她改变方向,往扬着人声的另一端迈去。
到了那里,覃棠才知道原来是育婴室开放参观的时间到了,所以才会如此热闹。
她一走近,就见粉色的布帘敞开,偌大的玻璃窗前,站了好多个满脸笑意的男男女女,有老有少,她猜,那些应该都是宝宝们的亲人吧。
既然来了,她也凑近玻璃,好奇地观察起那些裹着粉蓝、粉红软袍的女圭女圭……
真不可思议!
虽然宝宝们的脸都皱皱的,甚至,有的胎火未褪,面红如关公,但他们的睡颜、笑容或哭脸,看起来却是那样可爱……
“啊……妹妹笑了,你看,妹妹笑了……”一个六、七十岁的婆婆,抓着身旁的老公公,惊喜地欢叫着。
覃棠就站在他们左侧,她顺着老婆婆的手指看去,眼光留伫在小女圭女圭的脸上。
“好可爱哦,长得好像妈妈,以后一定是个大美人!”听着连连的赞叹,覃棠方才那因为好奇而生的微笑,倏地凝在唇边。
彷佛遭受了某种无形的撞击,她的心脏,无力地跳动着,那缓慢的节奏,沉重地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低头,想闭上眼,盯着女女圭女圭天真无邪的脸的视线,却怎么移也移不开。
生命……在她眼前的,全都是美好的生命!
一手压着肚子,一手死按着窗缘,她脸色惨白、呼吸困难。
在她觉得自己就要昏厥前,一股熟悉的清新体息,忽然侵入她的鼻端。
她回身,见到意料中的人。
“雷……”她哽咽,却比任何时候还欢迎他。
“妳并没有做错什么。”
雷仲尧望着她凄楚的黑眸,心疼无比。
“我有!”在她猛点头前,雷仲尧先一步拥住她,阻止她的胡思乱想。
“妳没有。如果有,错的也是我。”
他的声音太诚恳、太有说服力,覃棠听了反而更羞愧,她将脸埋进他的胸膛,失声痛哭。
“棠!”他抚着她的背,任她发泄。
“我很坏……”
“妳没有。”
她用力哭,他则心疼地安慰她。
今天的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中。他的棠,总是善良而心软,譬如,小时候他怎么捉弄她,只要事后诚心道歉,她再气也总是原谅;再譬如,她毕业之后,好几个工作都是因为同学或朋友相求,才心软地去做那些她根本不喜欢的事……
有这样心肠的人,一旦恢复理智,体认到冲动时所下的决定,已造成了什么不好的结果时,懊悔必会盘据她善良的心。
“我是凶手。”
哭了许久,任雷仲尧将她带回病房,覃棠仍红着眼,沙哑地自我控诉。
“妳不是。很多时候我们所做的决定都是不得已的。”
孩子降临的时间不对,不是她能控制的。
一只在天空自由翱翔惯的飞鸟,忽然被绑住,惊惶挣扎,在所难免。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他劝她,然后,停顿了一下,宣布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如果,我说胎儿还在,妳会开心一点吗?”
覃棠护住肚子,不敢置信,“你再说一遍!”
“那个手术,其实根本没施行过。”他坚定地望着她,带了些期盼的眼神,直直地锁住她的目光。
“骗人,医生怎么可能作假……”她明明被推进了手术室。
“我们家凑巧是这问医院的出资者。”
短短的解说,却足以证明他说的事实。
“你、你……”
她又哭又笑,又气又释怀,“你就这么敢断定我要这个孩子?”
“我只知道,妳心肠软。”
所以,他故意选在育婴室开放的时间,心甘情愿地被支使去永康街口买她爱吃的小笼包,要不这两天他几乎都守着她,寸步不离。
“恶心。”
必于心软这一点,她不肯承认。
不过,听到胎儿犹在的消息,刚刚压在心口的那股沉重,奇异地消失了。
“什么时候开始,你也把生意场上的心机用在我身上?”经过育婴室前的那一幕,让被浓雾遮盖的死硬脾气,渐渐恢复了理智。她不能不承认,吹散迷雾的人,正是雷仲尧。“你明讲,就不用花费这么多心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