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动作温柔,虽然眼中偶尔爆出火花,但仍克制住,尽量让扫过她的目光就像在看展示馆的雕塑。
但那很难,非常难,因为他的乎掌知道她有多柔女敕、多细致。
热水的包围让百合舒服地叹了口气。“你要不要去换衣服?你全身都弄湿了。”她有点不好意思。
冷御觉看了看自己,再看了看水下毫无遮掩的她。“我一会儿回来。”
他踏出去之后,百合才捣着脸想起,刚刚她果着身子呢,却没有丝毫的芥蒂,仿佛在他面前果身是天经地义的事……可之前,她连跟玉子姨一起泡汤都觉得别扭。
冷御觉很快地就回来,手里端着一杯热开水。
他本来想先冲个冷水澡,卸去蓄势待发的。百合折腾了一整天,即使他再想要她,也不该选在今夜把她累坏。
但想到她那说一句才动一下的个性,他怕耽搁久了,她就真的乖乖在浴白里泡到指尖发皱,只好尽快回到她这边。
“喝水。”他递给她,她乖乖地喝掉。“我想谈谈今天的事。”
她不安地拨动水面,低下头。“是。”
“你不须对我毕恭毕敬。告诉我,你本来打算走到什么时候?”
他决定再问一次。刚才急怒攻心,或许误解了她也说不定。搞不好她本来打算凑满五十五圈就进屋——虽然他知道
这种可能性很低。
她犹豫了下。“直到你回来。”事情本来不就是应该要这样办的吗?
丙然!他闭了闭眼睛。“如果我今晚没回来,被公事绊住了呢?”
她偏着头,开始想。
她居然在想怎么办,而且,他在她眼中看到执拗!冷御觉几乎跳脚。
“如果你没叫我停止的话,我就会一直走下去,直到你回来。”
他真的跳脚了!“你到底有什么毛病?你不会自我保护吗?”她不是没吃过亏,莫非刚刚冻得还不够,她的脑袋没有因为受到教训而清醒?
他的话让她好伤心,却也激起前所未有的怒意。她是依照他的指示做事的啊,难道这样也错了吗?
“我才没有毛病。你的话怎么可以这么……这么伤人?我从以前就是这样被数大的呀!”她一口气把委屈全呛了出来。
冷御觉一愣,没再开口。是啊,没错,她的确是这样被教养成人的。
他不能因为把她带离吉川家,就要她迅速变了一个人,根除旧习吧?
他气自己逼得太过头,心里蓄满了对吉川孝太郎的不满,为了避免开口伤她,他抿着唇不说话。
他把她扶出浴白,用大浴巾将她全身拭干,为她穿上浴袍,绑好带子,带她走出浴室,让她靠坐在床上。
百合心头惴惴。他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是生气了吗?气她顶嘴?
冷御觉从下人推进来的餐车上取出一些热汤、食物,大约是一个人又多一些些的分量,放在保温罩里,然后再给她一杯水,让她补足水分。
“半个小时后再开始用餐,我会派下人过来服侍你。”他往门口走去。
“把我挑出来的东西都吃完,剩下的让下人收走就是了。晚安。”
百合一愣,这才知道,他们吵架了,而他不想理她了。
她想起,以往坐在屋里,烘着小炭炉,赏雪很美丽,但实际走到屋外,挨冷受冻,才知道雪不是只有美丽的一面,还有致命的一面。
以前,除了父亲会对她撂狠话之外,其他人连大气都不敢对她吹一下,但现在,温柔的冷御觉会突然对她暴跳如雷,虽然她并不觉得他会真的伤害她,但她还是感觉受伤害了。
她第一次发现,原来象牙塔以外的世界……并没有比较美丽。
棒天,百合顶着熊猫眼出房门。
昨晚,冷御觉离开后,就没再来看过她一眼,她才意识到事态严重。
她辗转反侧了一整夜,一开始只觉得错愕、委屈,后来愈想愈不对。冷御觉该不会就此不理她、不要她了吧?他会赶她走吗?
到时该怎么办?与其说她害怕回去见父亲,不如说她不想被冷御觉放弃,或者说她不想放弃冷御觉也行。总之,她心里知道,她赖定他了。
为了确认“现状”,她用力克服羞怯,准时下楼早餐。
看到他神清气爽的模样,百合想打自己的头一百下,只因他英姿焕发,而她脸色黯淡。昨夜烦恼一夜的人,显然不是他。
“百合,怎么了?”冷御觉很诧异她会加入早餐的行列。
“没、没有。”她忐忑不安地度过整个早餐时间。
饼后,冷御觉若无其事地带她到暖房看花。
站在温暖的空间,她仍七上八下,不时地偷眼看他。
“怎么了?百合,你今天早上一直在偷看我。”“……是吗?”
“你的气色很差。是昨晚没睡好,还是染了风寒?”
都不是,她只是……心很乱而已。但她却月兑口而出:“我们昨晚吵架冷御觉想了好一下子,仿佛早忘了这件事。“只是意见不合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
苞“他”意见不合,对她来说,就够严重了!
“我不想再惹你生气了。”百合直接要求。“你可不可以直
接叫我去做些什么,或不要做什么?”明确规范,就像昨夜规定她吃掉的食物分量,他落得轻松,她乐于从命。
否则,她来到冷宅,没有人安排时程,一整天都没事情做,心中空空落落的,愈坐愈烦恼、愈坐愈心烦。
冷御觉微笑拒绝。“不可以。”
“为什么?”她不解地问。“我愿意听任你差造啊。”
他笑吻她光洁的额头。“这句话如果留到上床再说,我会非常高兴。”
她暗暗记下。
“但是,平常时候,你必须自己找事情做。”
“我能找什么事情做?”她完全被动、完全无助,每天除了见到他、跟他在一起很窝心之外,其他的生活形同空白。
但并不是她要自己空白,而是她手里根本没有调色盘。即便有,她都下晓得该怎么为自己的生活上色。
她这辈子受到的支配与命令已经太多了,多到习惯、多到麻木,多到任她抉择,也不知从何选起。
“我……找不到。”她羞愧承认。
“如果你在乎我,你就一定找得到事情做。”他坚持到底。
其实他不懂,对不对?她切切地凝视着他。
他不知道,对她来说,箩子里的生活相对轻松,笼子外的世界,自由反而像是呛进肺腔的水一样,会令她窒息。
“我……很在乎你,但我不知道要从什么地方开始着手。”
他耐心引导。“百合,关键是‘尝试’不是‘一开始就做对’。”
“我……”
“我并不是为了要改造你,才把你带出来的。我要你活出自我。”
这就是他无法要她往东,往西的原因。他希望她做任何事都发源于“她想”,而不是为了“讨好任何人”,包括他。
没错,他有很强的占有欲,但占有欲并非支配欲,他不要她言听计从。
“什么是‘活出自我’?”她愈听愈糊涂。
“就是,你想躺、想睡、想看书、想散步,不管你想做什么,都随你,你高兴、你想要、你喜欢、你快乐就好。”
问题是,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想做什么啊?
以前,她的生活被规律化丁,给她一段空白时光,她只会发呆。
他亲她一-卜。“我去换个衣服,准备上班,你剑门口送我。”
这意味着她又要空白一段时间。“好。”她坐在原地,正襟危坐。
冷御觉进入主屋内,梳洗过后,再踏回暖房,她的姿态还是跟刚刚一样,没有丝毫的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