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门扇忽然被急切地扣响。应渝浚望了眼熟睡的织初,起身至卧房门前,打开门扇。
应渝浚见门外的泉峥神色仓促,问道:“这么晚,何事?”
泉峥单膝跪地,急道:“三爷!将军府失火了!”
应渝浚连忙与泉峥策马赶到卫国将军府,先一步赶来的季成与奉命驻守将军府的侍卫长梁康已恭迎在府外。
“三爷。”季成上前禀报,“火已扑灭,但……越公子他……”
“如何?讲!”应渝浚端坐于马上,神情冰冷,眼中盛着隐匿的怒火。
季成身旁的梁康立即单膝跪地,垂首接道:“英王殿下,属下该死!越公子他……他已葬身火海!”
“混账!”应渝浚听到此消息震惊不已。他再无法抑制内心的狂怒,挥起手中的马鞭狠狠抽打在梁康身上。
鞭子撩舌忝过梁康的背脊、肩臂--一道深深的血印即刻烙印在鞭过之处。那过猛的力道让梁康跌躺在地。他不顾刺骨的疼痛,翻身跪地,磕头道:“属下有辱王命!任殿下千刀万剐,属下甘愿受罚!”
“你的确该死!”说完应渝浚翻身下马,走到梁康面前,“抬起头来!”
梁康领命,将头抬起。只见他的脸被火熏灼得黝黑似炭,头顶一块伤口临时胡乱地裹着衣服上撕下的布,那布已被血浸透,血水顺着他的脸颊点滴滴落,他身上的衣甲也被烧得破败不堪,露出的肌肤多处烧伤严重。显然,他是尽了心力、拼上性命。
应渝浚打量他一会,心中似有了另外评估。良久,他开口,但语气仍是阴郁得使人心颤,“这火是如何起的?!你们这群侍卫又是如何守的?!”
梁康跪禀:“禀英王,晚饭时,越公子忽然说要饭菜酒食。属下正为他连续三日未曾进食、体弱身虚不知如何是好。听闻他要进食,便火速命人送了去。半个时辰后,有人来报,将军府的柴房忽然起火,属下忙与众侍卫一同赶去扑火,但那火势凶猛异常,狂肆蔓延的速度出人意料。属下尽心扑火的同时,对此火如此突如其来、且来势汹汹心生嫌疑。结果,属下后来发现了两个混入我侍卫队的叛奸!”
“叛奸?”应渝浚眯起双眼,高深莫测地观望他,“你何出此言?!”
梁康笃定地说:“当时,属下正竭尽全力灭火,忽然发现两名侍卫鬼祟异常,他们不尽心救火,反而趁混乱往地上倾倒什么东西。属下上前盘查,发现那二人原来是我侍卫打扮的陌生男子。他们倾倒的竟然是油!属下即刻命人将他二人拿下。此时,火已被那二人引至公子所在的后花园厢房,属下不及多想,与另一侍卫冲入厢房,欲带越公子离火场。不想,越公子见到我等,反向烈火处退步,更将手中酒液淋满全身。属下心内顿觉不安,欲冲上前去拖他出来,岂料,他却步入火中、引火自焚!属下冲过去,不想厢房突然塌落,房梁将越公子压困于其下,塌陷坠落的房梁屋脊落于属下面前,阻碍了属下……属下无能!只能眼看越公子与火相熔、葬身火海!属下该死!”
泉峥、季成听到此处,都是震惊得难以自已。
应渝浚闻听后,沉默良久。倏然,他问:“那两个引火人在何处?”他的眼神凌厉,隐隐透露着嗜血的光。
“来人!将那两名引火之人带上来!”梁康命道,一侍卫领命而去。不久,这个侍卫却脸色大变地急奔回来,跪身禀道:“英王殿下、梁大人,那两人……已咬舌自尽!”
应渝浚心中一震,命梁康领路。只见将军府门廊处五花大绑着两个人,他们口吐鲜血、双眼圆睁,已经断气。
应渝浚命泉峥、季成二人细查此二人身份来历,然后转身步入府内。府前几间主屋只是略被大火浓烟熏黑,并无大碍。但将军府的后花园已是残垣断壁、白烟缕缕、焦味四溢,完全看不出以前的样子。只有园中水池还依稀可见过往的精美,但那汉白玉围成的雕栏已然污迹斑斑,而池中原本的绿叶红莲也早已被火舌燎成焦黑。
应渝浚进入越至衡曾在的厢房,那房间如今已是断壁残垣。他命众侍卫搬去残石断梁,最里处一根焦黑的断梁显现出来,应渝浚沿瓦砾碎片走近它。透过侍卫手中所举的火光,他依稀看到梁下压着焦黑的人手。再命人速将断梁移开,立时,一个焦黑的人形显露出来。那焦尸侧着头,身体蜷缩着,死状惨不忍睹。
应渝浚闭上双眼,转过身形。他沉默半晌,才道:“将越公子好生安葬……”顿了顿又补充:“传令下去,将军府失火与越公子亡故的消息,任何人不得透露给越小姐。违令者,杀无赦!”接着,应渝浚冷冷唤道:“梁康。”
“属下在。”梁康上前一步,跪拜于地。
应渝浚道:“你身为侍卫长大意渎职,致使叛奸混入队中,导致如此严重恶果,论律当斩!你还有何话说?”
“属下知罪!属下任凭英王殿下发落!”
“好!本王念你舍身救火,你可不死!”他顿了顿,缓缓再道:“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来人!将梁康打人大牢,听候发落。”
“属下谢英王殿下不杀之恩!”·梁康说着,深深地磕拜下去。他的头垂得极低,似是发自肺腑地感恩于英王。但谁也没有看到--此时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凌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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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英王府,已是凌晨。
应渝浚刚踏上卧房外的石阶,便听到房内传出瓷碗落地破碎的响声。他推门而入,只见两名婢女跪在地上,床榻上的织初则挣扎着要起身。
“怎么回事?”他看向其中一名婢女,问道。
“禀英王,奴婢遵照王御医的嘱咐,将煎好的药端给越小姐。可越小姐却怎样劝说也不肯喝下。”那婢女望了望地上的碎片,垂手低声回道。
应渝浚看着织初,淡淡吩咐:“将这里收拾干净,重煎一帖汤药,即刻送来。”
“是。”两名婢女将碎片、汤渍打扫干净后,退了下去。
“这是你的卧房?”织初起身下地,顿觉一阵昏眩。她用手撑住卧床精美刚毅的雕饰,无力、淡漠地开口道。
“不错。”应渝浚抑住欲上前扶她的脚步,淡淡回应。
只见织初冷然地轻笑了下,强撑着一步步向外走去。
“你去哪?!”应渝浚在她经过他身侧时,倏然伸手拉住她的臂腕。
织初侧过头,冷冷地看他,“去你英王府的地牢!”
“你哪里也不准去!”说着,应渝浚一把将她抱起,放置在床榻上,用双手抵住她抵抗的双臂,用身躯压制她挣扎的身子,“越织初!我要你待在这里!因为我知道,在这里可以让你感到比在地牢时更强烈的『生不如死』!”他紧紧盯着她低吼。
为什么!为什么当她清醒后,便要如此迫不及待地投入到与他的对峙中!
织初倔强地别过头去,应渝浚知道他果然说中了她的心内所想。他看着她,忽然颓然地放开她,缓缓说道:“我不会准你回去的!你生病了,我不会让你病得更重!地牢阴气太重,不便养病。你不愿呆在此处,我叫人带你到其他院落。”
他言语间隐隐透露的心疼与妥协,让织初转过头来。于是,她对上了他微蹙的眉心、伤感的双眸,他看上去显得如此的脆弱、疲惫。这是他吗?那个倨傲、霸气,不可一世的英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