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遵……命。”
“今后,不管你出于任何目的,别拿初儿试探!懂吗?”他猛地放开她,眼中隐藏着骇人心魄的残冷。
“属下不敢!”
“很好。”他满意地微笑……那笑容是如此的绝美非凡,让看到的人不由得媚惑其中,明知危险,却不能自己!
但他们两人谁也没有注意到,回廊的转角处,不经意露出白色裙裾的一角--地上,来不及拾起的丝帕随风展舞着。
织初木然地背靠回廊苍冷的墙壁。她只是无意间掉了包裹伤口的绢帕,弯身去捡取时,那绢帕却被一阵清风吹回至回廊转角处。因此,她听到了兄长与雀韵的对话。
园中传来的对话,以及那对话所传达的内容让她震惊得不知所措。丝帕上的血渍不经意地闯入她眼中,她的视线有些混沌、模糊。
丝帕上殷红的血,让她想起三年前的那天,娘亲病重时咳出的鲜红血迹。三年前,那一天……
夜很深了,外面下着大雨伴着骇人的电闪雷鸣。屋内昏黄的烛光映衬着病榻上妇人美丽但异常苍白的病容。随着剧烈的咳喘,鲜血从越夫人口中喷印在洁白的丝帕上,她看了看那血迹,坚强地笑了笑,然后爱怜地轻抚女儿的头,虚弱但清晰地缓缓道:“初儿,你听好。现在娘要告诉你一件天大的秘密。而你,要给娘一个承诺。”
她顿了顿,看到织初坚定的点头,才接着道:
“十九年前,大尚天朝内忧外患,朝内时局混乱不堪。尚玄帝的宠妃椋玲氏是个聪慧的女子,她看出当时的局势已是箭在弦上、一触即发。天子重病在身,一旦演变成剑拔弩张的局面,她大椋国长公主的身份必成众矢之的,更何况,当时她已有孕在身。如何保护才满周岁的幼子。椋玲氏略通朝政、善于观察,众多臣子中,她深知你的爹爹越安筹为人秉直、侠义,又忠心于尚朝,定能应承她的不情之请。于是,她密派身边亲信到将军府,希望你爹能收留皇幼于韧恒。皇子虽有大椋血脉,但她以自己的鲜血修书立誓--绝不让他跻身大椋皇室。
“她说她别无他求,惟一的奢望,便是保有这婴孩的性命。时局混乱,没人知道将来会发生何事。如若将来有人要尚氏一脉灭绝,那么这孩子便是尚氏惟一的血脉。你爹没有丝毫犹豫地承诺了下来,皇幼子被人小心送来的同时,为了不惹人猜疑,你爹忍痛把,我们尚在襁褓中的亲生儿子送出京都,交与一户普通农家抚养。自此之后,我们便再无那户农家的消息,至今也不知,娘那可怜的孩儿是生是死……”说到此,她的眼中噙满对亲生爱子的怜爱、愧疚与不舍的泪水,但她坚强地忍抑着,不让泪流落下来,接着道:“那以后,没过多久,天子归天,应子魏发动宫变。太子被囚、不知生死,尚氏一脉也下落不明……初儿……衡儿便是当年的皇幼子韧恒,是越家、是你爹舍弃所有也要保护的尚氏血脉。”看着女儿震惊的表情,她忽然握紧了女儿的手,威严地注视她,“初儿,你爹生前将保护尚氏皇子视作越家的使命!你要起誓!向你爹、向娘,向越家列祖列宗发誓!代越家保护好皇子--誓死保护!”
“娘,女儿向爹、向您、向越家列祖列宗起誓,女儿定会誓死保护皇子。”她坚强地拭去双颊流淌着的泪,毫不犹豫地举起右手。
越夫人点点头,心疼不舍地轻抚女儿的手,吃力地抬手擦去女儿颊边的泪痕,定定地看着她清丽但仍稚气的面庞。她的初儿还这么小,如何能承受这誓死誓言啊?但,为了尽忠,越家宁愿舍弃所有!包括她那不满周岁便不得不离开她的幼子、安筹视若生命的自由,以及越家背负了十多年的不白之冤!
“孩子,爹娘对不起你,娘实在是舍不得你……”她的泪模糊了视线,紧紧地看着女儿,
“彼柔。”朦胧中她忽然听见了丈夫的轻唤,透过泪,她看见丈夫从门外缓缓走来,脸上挂着爽朗的笑意,他是那么的英俊、年轻、健朗,仿若她初见他时那般,“初儿,看,你爹来接娘了。”她笑了,那笑竟带着几许安详与幸福,她的双眼随着唇边笑意渐渐合闭,而她的手仍牵挂地紧握着女儿的手。
“娘……”一种不详的感觉在织初的心里渐渐弥漫,“来人,快去请郎中来!快!”
不久,家奴打着油伞连拉带搀地带着一位身背医箱的中年男子,行色匆匆地进了将军府。那医者为越夫人把过脉,又仔细地检视了一番,道:“越小姐,请勿担心,夫人只是睡去。”但织初看得出来,他的神情并不乐观。
这时,越至衡身边的小厮浑身湿透地踉跄着跑了进来,“小姐,不好了!罢刚少爷不知为何骑着马狂奔出府,小的跟出去时,发现少爷他……他已坠马、昏迷不醒……”
织初乍听,不置敢信地低喃道:“你……你说什么……”
小厮不敢看她,跪在地上连头也不敢抬,“小的该死!少爷他坠马了,小的把少爷抬了回来……可他不知摔到哪里了,到现在都没醒来啊!”
织初顿觉天旋地转,她站立不稳地扶住床柱,看着昏睡中的娘亲,她闭上双眼,再次睁开时,眼中的慌乱被坚强、镇定取而代之。
那晚,越至衡身上伤痕累累,高烧始终不退,昏迷不醒。
就在第二天清晨,卫国将军夫人悄然撒手人寰。织初悲痛欲绝,但却没有忘记对娘亲许下的誓言,她坚强地送走娘亲,强忍着痛苦、不知疲惫地照顾兄长。
一个多月过去,越至衡伤势渐渐好转,但总不肯睁开双眼、总不肯下床走动,除了织初没有任何人能近他身。郎中告诉织初,他的伤并无大碍,只是那双眼睛怕是从此看不见了。
*****
一阵细碎的脚步渐行渐近,打断了回忆中的织初。织初抬起头,看见婢女端着药走了过来。那药是为兄长治眼睛的--那双什么都“看不到”的眼睛!
“把药给我。”
“是,小姐。”婢女将手中的托盘交到织初手中。
织初看了看黑浓的药汁,笑了笑,那笑无力却复杂。她端着药走进花园,看到凉亭内的两人一站一坐,默默无言。她走到越至衡面前,良久不语,只是看着他--
看他自若的表情;
看他清亮的眼眸;
看他琢磨不透的心!
雀韵看到织初凝血却未包扎过的手指,知道刚才定有变故,她镇定自若地站在一旁,静观其变。
织初一手拿起碗举到越至衡面前,另一手无力地提着托盘,“哥,你该服药了。”
越至衡点点头,伸出手等着织初向往常一样将药碗递给他。
只见,织初缓缓地将药碗递送上前,当药碗刚触碰到越至衡的手指时,她的手故意微微倾斜,药汁顺着倾斜的弧度直直地淌溅在青砖之上--
“初儿……”越至衡哑然开口,他略顿了顿,然后起身从织初手中拿过瓷碗。
织初的眼睛始终看着越至衡的双眼,眼神空洞却异常犀利!他诧异的神态、他接拿瓷碗的动作、他欲言又止的双眸已经说明了一切!他看得见!原来--他真的早就复明了!织初手中的托盘“砰”的一声砸落在地。她的眼圈发红,却倔强得不肯流泪。她恼怒地转身向外走,经过雀韵时止住步伐,仔细打量着雀韵,像从未相识,“你到底是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