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行的莲足逃离了吴常居住的谪仙居,最后在回廊上停住。
宝贵儿背靠着梁柱,喘着气,手轻按着起伏的胸口,企图平稳那悸动的芳心。
不可以的,绝对不能让他发现这件事。
她垂下的眼眸中覆上一层水雾,微微的刺痛钻入心底,清楚地告诉她心痛的事实。
原来,她早就爱上他了……
自从那日吴常说过不会再留下遗憾之后,对众人的态度有了极大的转变,不再寒着脸,也学着接受别人的好意。
这样的改变对他很好,照理说,宝贵儿应该高兴才对,但她却为此深感烦恼。
因为他对其他人好,对她更好,甚至到了宠爱的地步。
他特地为她改变了生活方式,洗脸时不再坚持用冰水,当然连她也不准,理由是为了怕冻伤她的肌肤,还差人做了许多保暖的衣物给她,让她好几个冬天也穿不完;甚至不再叫她丫头,而是亲昵的唤她宝儿,还要她私底下叫他名字,不准称呼他为少爷。
种种超越丫鬟的待遇,让她深感不安。
她知道他想弥补之前的无情对待,所以尽其所能的宠她,但她却越来越不能控制自己,每每望见那张俊美熬俦的脸庞,想爱的欲念时时牵动着她,然而玉瓶里逐渐减少的续命丹总是残忍的提醒她,她只能以丫鬟的身分守在他身边,如此而已。
宝贵儿坐在栏杆上,望向前方不远处的园门。即使心头涌起阵阵苦涩,她的目光仍追随着那道身影不肯放。
吴常正与外头的丫鬟说着话,那些丫鬟们以倾慕的眼神凝视着他,脸颊浮着淡淡的红晕。那是爱恋某个男人的女子才有的神情,但她并不嫉妒,因为他的唇边虽带着笑,但态度却不同于对她那般热切,并刻意与她们拉开距离,隔着一道拱门说话。
“这是为什么?”她曾问他。
“这里是我的地方,只有我认定的人才可以进来,其他的人,就让她们在围外等待吧!”他眼神坚定,像是宣告她的独特之处,唇边的笑意真切,至今想来仍令她怦然心动。
如她所说,吴常的态度改变后,马上引来许多女子的爱慕。
但是在众多爱慕者之中,她却是唯一可以接近吴常的女子,这也算是因祸得福吧。
那些曾被他拒于门外的女子,如今不得其门而入,而笨得一头栽进去的她,却得到了他的怜惜与宠爱。
宝贵儿扬起唇角,心里似乎释怀了点。
“能待在心爱的人身边,已经很幸福,我不可以再贪心了。”望着眼前让她心跳的俊雅容颜,她的胸口猛然揪痛。
这是怎么回事?
她闭上眼,柳眉皱起,捂住胸口,清楚感受到这和发病时气血逆流,五脏六腑俱疼不同,这股痛彷佛是有人握住她的心,指节不收也不放,只用微微的力道抓着,不过这样的疼痛也够她受的了。
一口气呼不出来,也咽不下去,虽不会让人痛得尖叫,却也无法忽视它的存在。
她轻轻地吐息,试图忘却这股痛楚。这个方法似乎有效,胸口似乎没那么痛了。
“宝儿,妳没事吧?”
熟悉的嗓音从头顶传来,她霍然张眼,吴常的脸庞冷不胜防地贴近她。
“啊!”她吓了一跳,重心不稳地向后倾倒。
“小心!”见状,他手一勾,扣住她的腰肢,却连带地跟着她一起往后倒。
“你快放手!”宝贵儿推着他,怕他也跌倒。
“不放!”吴常反而搂得更紧,怕她的脑袋撞到地板,他护住她的身子翻转,让自己的背撞在地上。“喔,痛……”
“对……对不起,你没事吧?”听见他的申吟,趴在上头的她挣扎欲起,却被他制止。
“别乱动!暂时保持这样,让我休息一下就好。”虽然痛,但是软玉温香在怀,也就足够了。
“真的很痛吗?”她担忧的看着他。
“对……真的很痛。”吴常的手不安分地圈紧细腰,将她贴近他的胸膛,唇角扬起一抹得逞的笑。
“骗人!你这个无赖。”看见那抹笑,宝贵儿气极的跳起来,头发却被一股力量给拉回去,扯得她的头皮一阵火辣辣的疼。“啊,好痛!怎么回事?”
他搂住她的腰,让两人坐起来,这才发现她的青丝被他母亲做的“凤凰于飞”缠住。
“妳的头发跟龙纹玉的绳结纠缠在一起了。”
“我……我来解开吧。”
贴坐在他的怀里,她近得可以闻到他身上的男子气息,吐纳间微热的温度拂过她雪白的颊,唤起一片红潮,她的心跳开始失序,指尖颤抖得不听使唤,没办法立即解开绳结。
“解不开就算了,我们永远绑在一起吧。”吴常认真的看着她,唇角却带着戏谵的笑意,态度似真似假,教人分不清。
“谁要跟你永远绑在一起,我……我才不要!”
被他的话给吓着,宝贵儿开始心慌,不由得将结越扯越乱,最后干脆放弃,挣扎起身想逃,却又再度被拉回去。痛得流出眼泪来。
“欸,妳别生气,让我来想想办法好了。”不忍心见她流泪,他这才收起玩笑,认真解决问题。
脚下忽然一轻,被吴常俐落地横抱起,她吓得赶紧抓住他。“啊,你干什么?放我下来。”
“不是要解开这个结吗?妳乖乖的别动就行了。”他不由分说地抱着她往屋里走去。
“放我下来,我可以自己走的。”在他厚实的胸膛里,她红透了小脸,心儿猛跳。
“别急,待会儿就放妳下来了。”看她挣扎的样子,他的眉头皱了起来。“跟我绑在一起真的那么痛苦,让妳急着想离开?”
“不是痛苦,而是害怕。”
“连命都可以不要的宝儿也会有害怕的时候?”吴常取笑着。
“什么嘛,说得我好像是没知觉的傻瓜似的。”她生气的说道。“我是人,有七情六欲,当然也有害怕的时候。”
“那么我的宝儿正在怕什么,不妨说出来听听,或许我可以为妳解决。”他走进房间,寻找针线盒。
“我怕什么?”她喃喃自语,眼里浮现一抹苦楚。
她究竟怕什么?
害怕在他的注视之下,她的心越慌乱,在无意间流泄了心事,让他知晓她对他异样的情愫。到时候,别说是当他的丫鬟了,可能连留在他的身边这点小小的颢望都无法达成,只能离他远去。
如果离开他,她的心会痛得受不了的。
心里百转千折,望着他的脸,她怎么也没有勇气说出真相。
她将心事藏起,随口道:“我可是个黄花大闺女,跟男人绑在一起成何体统,这事如果传了出去,到时候没人敢娶我怎么办?”
“这倒容易,到时候我帮妳物色对象不就好了。”他找到针线盒,放在桌上,并没见到她的水眸倏然一瞇,浮现怒意。
“别介绍一些不学无术的纨桍子弟,我可看不上眼的。”
“妳放心,我介绍的对象绝对完美得让妳无从挑剔。”吴常将她放在椅子上,小心翼翼地拉起她的头发,另一手从针线盒里拿出剪刀。
大笨蛋,呆头鹅,无论介绍谁,她都不会满意的啦!宝贵儿在心里直骂,忽然见到闪着银光的利剪靠近,忍不住往后头一缩。
“你……你想干嘛?”
“妳不是说要解开这个结吗?事到如今只能这样了。妳如果不想受伤的话就别乱动。”扬起利剪,他严肃地交代着。
“好吧,你剪好了。”她闭上眼睛,认命的接受这个结果。比起她的头发,当然是他母亲的“凤凰于飞”来得重要。